他早在在南詔見到這個女人的時候,就料想得到她不泯的仇恨之心定會向他報複,他不是沒有想過在當時就將她一掌給殺了,可是他的阿妹偏要留著她,他不想與她拗,便允了,他諒這個女人就算有複仇之心也沒有複仇的實力,傷不了他分毫,也傷不了他的阿妹分毫。
如今,他料想中的事情發生了,那個女人沒有向他舉刀,卻是向他的阿妹舉刀,並且,真正地他的阿妹給傷了,不是身,而是心。
畢竟,他的阿妹不是他,沒有他的冷血無情,做不到不對這母子倆生出情分,就算是身手再厲害,心思再細膩的人,當自己熟識又相信的人對自己怨恨舉刀,心中傷害可想而知。
這個女人要報複的對象是他,雖然瘋癲,卻清楚地知道,傷他的阿妹,比傷他更讓他知道什麼叫痛苦,更枉論殺了他的阿妹,可眼前這情形,卻讓他一時分析不清。
燭淵一直冷眼盯著阿拾母子倆,並未發現龍譽身下的異樣,抑或說,他根本沒有想到那個女人能傷得了他的阿妹,隻見龍譽抬手抓住燭淵的手臂,聲音有些顫抖道:“阿哥,我有些累,不想走,阿哥背我回去好不好?”
燭淵將收回的目光放在龍譽的身上,隻因龍譽將額頭抵在他的胸膛上使得他看不到龍譽蒼白的麵色,聽著她的聲音語氣便知她心下定是難受得緊,故而並不打算在此地多說久留,便微微點了點頭轉身背對著龍譽在她麵前蹲下了身。
“阿哥,你先找人來把小樹帶到宮中去好不好?”龍譽依舊低著頭,看著燭淵寬厚的背,將捂在小腹上微微顫抖的手抓得更緊,並不像平日裏那樣急著蹦上燭淵的背,而是讓自己裝作無謂的勉強笑著,“回去我再和阿哥詳說。”
小樹在哭,不知道有一雙冷冰冰的眼睛在看著他,燭淵微微蹙眉,卻還是應了龍譽的話上前麵無表情地抓起小樹的衣領,像拎物件一樣把他拎往屋外,任小樹如何哭天搶地揮手踢腳說不要離開阿娘,燭淵都無動於衷。
燭淵出屋後,龍譽捂著小腹向阿拾慢慢挪動腳步,隻見在她移動過的地方,幾滴猩紅的血滴黏在地麵上。
她不蠢,她想得到的,既然獨空那樣請求過她,她就知道阿拾會有向她的阿哥複仇的一天,阿拾也是聰明的,知道對她下手比對阿哥下手更能讓阿哥覺得痛苦。
不過她也覺得慶幸的,幸而阿拾下手的對象是她,而不是阿哥,否則不僅讓她對獨空食言,小樹也定會死。
可,即便結果如此,她也沒有後悔當初將她從南詔帶回來,因為在剛剛她手中的刀就要劈到她身上的最後一刻,她刹那間扭轉的手讓她知道,她真實的心並不想害她更不想殺她,隻是她不受控製而已。
阿拾是自己了結的自己,在臨死之前向仇人的她下跪,阿拾把她當做仇人,同時也當做他們母子倆的恩人,或許這兩年間的某個日夜她都在恨著她和阿哥,想著法子怎麼殺了他們替她的阿爹報仇,可在她了結自己的那一刻,她是將她當做恩人來對待。
因為她在最危急的關頭救了小樹,從她這個娘親的手上救了小樹的性命,她在一瞬間清醒,也在看到在她手中死裏逃生的小樹那一瞬間反手了結了自己,因為她害怕,害怕自己瘋癲之時再傷害她最愛的小樹,她願意拿命來換的孩子。
在她斷氣的前一刻,龍譽又看到了無聲地動了動唇,一如兩年前在南詔圖城,在那個破爛的小院房屋裏,她摟著小樹流淚時無聲而動的唇形,也是她那個唇形,讓龍譽確定她就是獨空最惦念最想找到的那個人——碧曼。
她張嘴無聲呢喃地唇形隻有三個字——阿樹哥。
而她第一眼在圖城街市上見到阿拾時並不知道她就是碧曼,是因為那時的她,早已不是碧曼的模樣,她不知她如何換的一張臉,又如何到的南詔,誠如兩年前她自己所說,她對這一切都不在乎,她之所以會幫她會將她帶回苗疆,不僅是因為對獨空的承諾,還有對小樹的憐惜。
小兒無罪,他畢竟是獨空的骨血,怎能讓他這麼小就夭折了,她不忍這麼做。
並不是她太過仁慈,而是因為,這是他們欠獨空的,若非他們將獨空綁縛在聖山大祭司的位置之上,想必獨空一定會在那片深山林子裏與他的愛人逍遙地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