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原本好好擺在門檻外邊的小竹籃,此刻已經翻倒,想來是因小黃雞姑娘的匆匆離去而被她不小心踢倒的,青綠的梅子滾了一地,有一顆還滾到了廊外雨水裏,孤零零的,像極被拋棄了一般。
白雎跨出門檻,蹲下身將翻倒了一地青梅一顆顆拾起,放回竹籃,最後走到廊外,拾起了那顆孤零零沾了雨水還有泥水的梅子,在雨中杵了杵,才走回廊下,將那最後一顆梅子一並放回了竹籃裏,最後看了滿籃子的青梅一眼,終是將竹籃拿回了書房。
當夜,清月來告訴白雎,道是小黃雞姑娘離開了。
白雎沒有說話,隻微微頷首示意他知道了,清月恭敬退下,白雎則站在書房前的廊下看著夜雨出神,手裏還抓著一顆青梅。
翌日,白雎的麵前不再出現新呈上的青梅,接下來一連幾日亦是如此,白雎到揚州城去的時候,出大門時還特意注意了大門兩側,的確不再有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鵝黃色身影。
心頭忽的有一股失落,卻又自嘲一笑,人或許就是這麼賤,在的時候覺得煩,不見的時候竟覺得不習慣,沒想到他竟也如此。
這樣才是最好,傷了姑娘家的心,卻能讓她找到一個真正疼她愛她的人。
可是再接下來的幾天,白雎卻覺得自己不對勁了,尤其是聽到中原屈指可數的富商穆盛要嫁女兒的消息時,他坐在書房裏竟是一頁書都看不進。
又過了幾日,他發現他失眠了,好不容易睡著後,夢中竟都是那抹鵝黃色的身影。
接著又過了幾日,他攤開米白的宣紙想寫些東西讓自己混亂的心靜下來,可誰知落筆竟是一個穆字,驚得他立刻將紙張揉皺扔進了廢紙簍裏,而後扶額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他究竟,是怎麼了……
“主上,這是洛陽穆家送來的喜帖。”
就在白雎為自己這幾日的恍惚無力時,墨衣將一張火紅得近乎刺目的喜帖呈到他麵前,他抬手接過,卻沒有勇氣將喜帖打開。
“主上,您去不去?”
“去,當然去。”白雎將喜帖扣在桌麵上,“隻是我要提前去。”
當然這後一句白雎沒有說出口,隻是徑自走了,墨衣在白雎走後,得意地偷偷笑了。
白雎一路駕馬奔往洛陽,隻為見那個年輕得幾乎能做他女兒的小黃雞姑娘一麵,算他自作自受也好,算他犯賤也好,他不信,他不信那個對他執著了這麼些年的姑娘轉眼就嫁給了別人。
也是在看到那紅得刺眼的喜帖的一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心。
他不知她從何時起早就鑽進了他的心,或許是三年前她從不間斷地日日給他送各式各樣的吃食開始,或許是他知道那一個個裝青梅的小竹籃都是她一個千金大小姐親手所編開始,或許是她大過年的不回家蹲在山莊門外給他點絢爛的煙火開始,又或許是她被六月的梅雨淋得濕噠噠卻仍舊對著他笑靨如花開始,他不記得也不知道是哪一次哪一天哪一刻,他隻知,她已在他本已灰死的心裏。
對於阿譽,他早已放開,三年前在臨淵城,他們各自為各自的立場站著的時候,他就已經完完全全地放開了。
可就在他快馬加鞭地急急趕到洛陽穆府時,那個隻喜歡穿鵝黃色衣裳的姑娘就站在穆府大門外,正笑靨如花地看著風塵仆仆的他。
她笑得眉眼彎彎,眸中有狡黠,說,“白大俠,嫁人的是我五姐。”
白雎怔愣。
揚州藏劍山莊內,清月內心那個忐忑,一個勁地問墨衣,“你這招到底有沒有用啊?”
墨衣得意,“肯定以及絕對的有用,咱們來想想主上知道那出嫁的是穆家的五小姐而不是那天天蹲在咱們山莊門外的六小姐時的模樣,絕對像吃了癟一樣。”
六月的揚州,依舊煙雨迷蒙,氤氳著一段又一段旖旎的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