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 (1 / 2)

我的眼光久久地停留在“廉潔奉公”幾個字上,從心底裏湧起一股熱流,擴散到全身。

父親的身體一直很健康,自從我這個不爭氣的東西身負重望去讀書,卻戴著眼鏡悄悄溜回家之後,父親就一病不起。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父親當了一輩子村幹部,兩袖清風,家貧如洗,卻最終還是被人頂替了。對此,父親毫無怨言。隻是幾十年的勞苦奔波,雖然犯過錯誤,卻也為村民們解決了不少實際問題,也安置了不少有文化有頭腦的人才。如今卻沒有能力把落榜的兒子送到一個地方“人盡其才”,感到過意不去。世人也在冷眼觀望。

母親於是喋喋不休地說:“良子讀了十多年書,啥農活沒做過,不讓他進個單位,怎麼過呀?”

這時父親就低下頭,訥訥地道:“咋進呢?唉,我隻能去試試看。”

父親出門了,但我看見父親每回都垂頭喪氣地回家,從不主動提這事兒。母親追問,他就歎息:“難。他們都說進不去,人滿了。”

母親又問道:“你咋說的?”

“我問麻袋廠的老胡,他說廠裏還得減人呢。”

“造紙廠的人手鬆,你沒去?”

“怎麼沒去。那李禿子客氣倒是客氣,但他那裏人多,我咋開口?”

母親罵了一句,說李禿子過去是村書記,與當村主任的父親談不攏,老吵架,憤然辭了職,後來才當了造紙廠廠長,人家能不記仇嗎?又說:“怨也怨你空手去的。現在人求人,誰不大包小包地送禮。你現在無官一身輕,誰認你?明天你買點好煙好酒送給麻袋廠的老胡。老胡孬好是遠房沾邊的親戚。聽見沒?”

半天,父親才咕呶一聲:“咋送呢?第一回。”

第二天上午,父親拎著一包上等煙酒走了,卻又原封不動地拎回了家,嘩啦一聲摔在桌子上。母親追過來問:“咋啦?”

父親哭喪著臉說:“狗日的老胡正在喝酒,還有好多人。人家問我提東西幹啥,我見人多,不好說,就說自己買回去待客的。”

“那老胡是個明白人,你提著東西去,他能想不到嗎?”

“老胡一直閉口不說,最後問我有什麼事?有事就直言。我不好意思說求他安排人,就說、就說沒啥事兒。”

母親一聽來了氣:“呆子!你當了幾十年幹部,越當越沒用。沒吃豬肉,也沒見豬走?你送禮不能黑天送?”

“你還怪我呢!”父親也火了,“怪就怪你們不爭氣!我幹了幾十年,從沒請客送禮辦自己的私事,今天還不是你們逼我丟臉。良子我不管了,他愛咋過就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