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和靖乘風逐浪,埋跡孤山,不管青山是否依舊,潮起又是否潮平。無論他的心,是否真的放得下,這一切,他不必給任何人解答或者交代。那淚濕裙衫的女子,轉身之後,可以嫁作他人婦。誰又敢斷言,平淡的婚姻注定不會幸福?
命運既是給過你取舍,無論結局是對是錯,都要坦然相待。
幸福對許多人來說,都隻是一個奇跡,我們的責任,是活著。在無限的時光裏,有限地活著,除了隨遇而安,似乎別無他法。我們的心,既是比不過山水的深奧和遼闊,又為何不去融入它們,做一株平凡的小草,一朵安靜的浪花,在沉默中,幻滅與共。
他不孤獨,他有梅妻,有鶴子,有高僧一起參禪,有詩友共剪西窗燭。一生很短,一生也很長,幾十年倏然而過,卻凝聚無數日月風霜。他閑隱孤山,梅花冷月,一世清涼。從前的事,記得的不是很多,卻也未敢輕易相忘。如果放棄繁華,選擇寂寥,也算是一種過失,那麼那一闋清詞,一支玉簪,也足以聊慰他平生之憾。
多少年華,多少情愛,被我們毫不吝惜地拋擲。每當讀到這句“鎮相隨,莫拋躲”心中都會生出一種無言的悵歎,仿佛總有些什麼遺憾,是我該自省。多少人,在蒼綠的歲月裏,悔不當初。以至於,都想尋找一種叫“後悔”的藥,認為服下去,就可以重頭來過。就算回不到少年時,也要給自己一個改過自新的借口。寫下這句詞的人,叫柳永。他的一生,將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他的一生,倚紅偎翠,恣意盡歡。那麼多流連於煙花巷陌的多情才子,也許隻有他,敢站在朗朗乾坤下,大聲地說:“我風流,但我沒有辜負。”
柳永,原名柳三變,又稱柳七。他的一生,似乎都在失鎮相隨 莫拋躲定風波 柳永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雲 。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麽。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隻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意中度過,滿腹才學,得不到賞識。幾次科試皆落榜,一惱之下,寫了《鶴衝天》,宣稱“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你皇帝老兒,不讓我及第做官,我便不做官,又奈我何。宋仁宗知道後,便給了批示:好吧,此人留戀風月,要浮名作甚?那就去煙花柳巷填詞吧。於是,柳永自稱“奉旨填詞柳三變”,並以“白衣卿相”自許。此後,他日夜流連於風月場所,和青樓妓女卿卿我我,在詞壇上叱吒風雲,有雲“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柳詞”。
那時候,尋常巷陌,無人不知柳三變。因為他毫不吝嗇自己的筆墨,受到了許多青樓歌妓的青睞,她們視他為知己,因為隻有柳永以心相待,從來不會侮辱她們的人格。反而憐香惜玉,珍惜彼此在一起相處的情義。他自負風流,懷才不遇,倒不如醉倒在溫柔鄉裏,在胭脂水粉裏找尋知己紅顏。而她們,將溫暖的懷抱騰給世間男子,卻從來換不回真正的安定。這些深感世情蒼涼的歌妓,能在寂寞時有一位多情才子相陪,自是解了無數愁煩。
印象中,柳永的詞,最為出色的當是那首《雨霖鈴》。
一句“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不知道給世間男女帶來多少的感歎。他對秋天情有獨鍾,以悲秋的宋玉自比。可這首《定風波》卻是為那些淪落在社會底層的風塵女子而寫。表達出他對這些歌妓的無比憐惜,有一種悲憫,叫懂得。他以心交換,所以他懂得其間的寂寞和酸楚。他將自己沉溺於秦樓楚館,和她們攜手相伴,為冷暖江湖添了多少嫵媚和傳奇。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這是一個被情人拋棄的歌妓,她的不幸,也是千萬個青樓女子的不幸。本是桃紅柳綠,於她,卻是愁慘。一顆芳心,竟是這樣無處安放。紅日高照、鶯歌燕舞的人間,她卻無意觀賞,沉溺在繡被裏,懨懨庸庸。相思讓她病,讓她形容憔悴,丟棄了胭脂水粉,擱置了翠玉珠釵。忍不住怪怨那薄情之人,就那樣一去,杳無音信。
是被世事縛身,難以解脫,還是早已將這段情緣拋擲腦後,在另一處煙花巷,懷抱美人去了?
“早知恁麽。悔當初、不把雕鞍鎖。”早知會有如此境況,悔不改,當初不將他留住兩個人,在一處,他讀書寫字,她閑拈針線,溫存相伴,守著現世安穩,靜美無聲。
多麼癡傻的女子,她以為,當初隻要她啟齒,就可以挽留住一顆放浪不羈的心。她不知道,那多情男子,會留下種種借口,搪塞過去,任何一個簡單的理由,她都無法抗拒。她的驚豔,換得來一夜傾城,卻換不來一生的相守。就連拴在門口的馬兒,都會催促主人,是該起程,因為他無須對一個青樓女子許下任何的承諾。縱是許下了,也可以不必兌現。他自策馬揚塵,春風得意。留下她,狠狠地想念,用素心等待一場無期之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