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車停下要付錢的時候,才發現錢包不見了。司機已經略微不耐煩,小笑訥訥:“師傅,我家就在上麵,能不能上去……我的錢包丟了。”
司機眯著眼,似乎也在心裏作了衡量,把細身子從頭到腳看一遍,笑道:“那好吧。”
韋一笑趕緊下車,司機攔住他:“小夥子,我也不是不信任你,好歹留個抵押什麼的。”小白臉訕訕,身份證什麼的都跟錢包一起丟了。
司機指了指他的手機。
小笑慌忙把手機遞上去。誰知那人笑著把機身上的玉扯下來,掂在手裏:“就這個吧。”
細身子抖。
走出幾步又折回來:“師傅,能不能換個東西抵?”
司機師傅看不清表情地瞅了瞅,突然腳踩油門,車子一下奔出老遠。
靠!
細身子站在原地,呆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被搶了。
小白臉氣地漲紅,實在不敢相信這麼倒黴滑稽的事情如此輕易地發生了。連車牌號都沒來及看全。細身子又抖了好幾下,終於作罷。想到警察都不會管的,混混沌沌地上樓,隨便收拾一下,倒在床上。
消失了一會兒的悲傷感突然象衝破堤壩的洪水鋪天蓋地,胸口一忽一忽的疼,一次比一次猛烈。明天該怎麼辦?
細身子把自己包在被筒裏,對快要到來的明天感到恐懼。
朦朦朧朧的思維,想的居然是些人情債。在夢中都象被施了蠱,輾轉反側,好不容易閉上的眼睛又張開。
今天之前受到過的蔡一鳴給的恩惠,象過電影一樣從小笑的大腦閃過。
那個人對自己的好如今可以一筆勾銷了。
可是那個人在大寶危急時刻幫的忙,卻是重大的難以還得上的。要不是他請來了那麼厲害的蘇醫生,韋大寶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或許一睡不醒也說不定。蔡一鳴真的幫了他一家,救了他的大寶爹。
那些每時每刻的陪伴守侯,溫柔的包容,細心的支持就先忽略掉。還為他家做過好幾天的飯……也忽略掉。
還有每天接他送他,關懷到微處的體貼……韋一笑的心又開始隱隱地疼。
蔡一鳴就象幾把輕柔的風,溫暖地吹過,卻留下深深的痕。細身子在被窩裏難以入眠,苦思冥想幾乎所有腦細胞都被浪費了,千回百轉還是回到最開始的地方。
等到天終於亮了,小笑坐起來,一夜無眠反倒沒什麼疲憊感覺。打開衣櫥,決定今天就回幼稚園。小笑知道這樣很孬種,可目前……他疲勞地希望另一個人主動。
園長見到他樂得不行,手一揮,又把細身子趕到蘋果班。
走過香蕉班的時候,就聽裏麵吵吵鬧鬧的,忍不住探進去掃了一眼,胖飛飛叫地震耳欲聾:“笑笑!”小短腿刷刷刷,小笑上前兩步把他抱起來。小圓臉一個勁往窄肩膀上蹭,激動地嘴一張咬了一口。
韋一笑往小朋友中看,掰開蔡飛飛的胖臉:“嬌嬌呢?”
蔡飛飛有點委屈:“嬌嬌在家裏,”扒住小笑老師的脖子,“她們不讓她來。”
“為什麼?那怎麼讓你來?”
“因為我聽話,嬌嬌老哭,她們就不讓。”
小笑放下他,牽著小胖手走進蘋果班,推開門,裏麵的人站起來。
六寸白高跟似乎有些吃驚,走近了些:“你怎麼來了?韋大寶好了?”小白臉點點,上去抱了她一下。把個中年婦女立刻搞成黃花大閨女。
蔡飛飛也跟上去抱了一下,又返回去抱住小笑的大腿。
王芬芬一時無語。
小笑嘿嘿:“那個,謝謝你了,幫我照看這裏。”
“……”
“大寶爹已經能吃能動了,你別擔心。”
“……”
細身子環顧四周,小嬰兒們有的睜著大大的眼睛,有的還困頓著。胖小子倏一下跑到三號床,熟練地拔掉果果的奶嘴,衝到桌邊,把王芬芬泡到一半的奶倒進奶瓶,又衝回三號床:“起來,起來就有奶喝。”
“飛飛!”細身子抖,把奶瓶搶下來。再回頭,王芬芬已經走了。
胖小子跳到小笑身上,似乎很苦惱:“笑笑,叔叔怎麼一直都不來接我?”
韋一笑愣住,好一會兒才回答:“他很忙……飛飛,你現在家裏的人對你們好不好?”
“不知道。”胖飛飛膩在他身上,歪著圓腦袋,上課鈴聲響了兩遍,才戀戀不舍地抱住小笑吧唧一下,撒丫子跑了。
這一天過得很快,不僅要照看蘋果班,小笑還主動幫香蕉班和梨班的小朋友分兩餐。手機關的,韋一笑盡量不去關注,反而一心一意幫小朋友排凳子。
可是,本來就不多的工作再怎麼慢慢幹都很快就完成了。
剩下大片空白的時間。
一直到了下班,小笑買了快餐提到醫院。心想,真見到的話一定要鎮定。如果可以的話,就心平氣和地問清楚。給自己鼓了氣,按下樓層數。
經過蘇修一辦公室的時候,無緣無故地挺直了背。走過長長的白色走廊,也一直努力維持著平常的姿勢。
生怕蔡一鳴就突然出現了。
神經繃緊一直走到病房裏,還裝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
身體突然就塌了下去。屋子裏隻有韋媽和大寶爹,他們見到細身子,有點責怪:“正說你呢,打了一天電話都不通,連個人影兒都沒有。”
韋一笑心頭一跳,按下緊張:“怎麼了麼?我今天回去上班了。”
“還不是楊瀟那小子,擔心你呢。”
小白臉嘿嘿,壓掉那一點點失望,把快餐鋪到床頭桌上,聽韋媽嘮叨:“後天你爸就出院了,選個日子把那些來看過你爸的人都請回家,好好吃一吃,聚一聚。”
“恩。”
“特別是那個小蔡還有蘇醫生,人家可幫了咱不少忙。”
“……”
“還有——喂,你這小孩,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小白臉又嘿嘿,摟住老娘,韋大寶搶過話頭:“就是那個,你不是說有喜歡的人了麼?也一起請了,趁著熱鬧,甭管人家對你有沒有意思,讓我們也幫著看看。”看著細身子沒什麼反應,老韋當他害羞,跟韋媽對視而笑,拍著窄肩膀,“就這麼定了。”
韋一笑迅速挪到快餐盒旁,吃掉整整一盒,才有了力氣。又陪大寶耍了通嘴皮子,一家三口打了幾把牌,細身子站起來:“我先回家了。”
安靜地回到家,心裏實在壓抑,就在小區裏晃了幾圈。走到那個經常落葉積地的位置,前不久的記憶轟的冒出來。那個涼涼的夜晚,心如何提著,跑到這裏接手機。幾乎是自動自發的,就狠狠地向落葉堆踹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