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了過去,發現爭吵的一方是施工人員,另一方卻是周傳芬。原來,周傳芬家的一畝多菜地在那被征用的100畝土地的邊角上,施工隊將其它田地都平整完了,最後來平整周傳芬家這一畝多菜地時,卻遇到了她的阻撓。此時,周傳芬正悲壯地站在推土機的大鐵鏟上,被幾個男人圍攻謾罵著。她滿臉是淚,一邊哭一邊無助地哀嚎:“沒了菜地,我該怎麼活啊!”可滿場的人沒有誰理會她的哭訴。在她身後,是碩果僅存的那一小塊菜地,綠意正濃,讓人看著心疼。
田曉堂心裏怪不是滋味。按說,周傳芬阻攔施工,是完全沒有道理的。可是,他又知道,她這樣做隻怕是出於萬般無奈。她家的房子被拆後,隻好借住在附近一個親戚已廢棄的老屋裏。她家老王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剛有所好轉,因為手頭的錢已告罄,隻好又撤了回來。要說周傳芬先後拿到手的錢也不少了,可是治老王那個病花起錢來卻是無底洞,哪怕錢再多也折騰不了幾下子。眼下,她又是兩手空空了,而老王的病還需要治療,她欠下的外債還得償還,她卻沒有一點經濟來源,沒有任何掙錢門路,就連唯一的賴以糊口的菜地,也要被鏟平了。在她眼裏,這塊菜地隻怕是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她能不死死守護嗎?她才不管什麼服從大局的大道理呢,她的道理就是要給她一個飯碗,一條活路。這麼一想,田曉堂又動了惻隱之心,正想怎麼解決這個難題,眼前的衝突卻陡然升級,場麵一下子變得更加混亂起來。
原來,施工隊為首的一個光頭小夥子按捺不住了,一邊罵著“老子看你這個死婆子有多大能耐”,一邊跳上推土機,握起操縱杆,把鐵鏟升舉起來。周傳芬在鐵鏟上站立不穩,一下子跌倒了,弄得渾身是泥,等她好不容易坐起來,已成了一個泥人。而鐵鏟還在半空中不住地顛來簸去,周傳芬幾次差點被甩落下來,嚇得驚魂未定,大哭不止。光頭卻得意地狂叫起來:“他媽的,還敢擋老子的道,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田曉堂早看不下去了。這個光頭也太混賬了!怎麼能這樣羞辱人呢!如果放任事態發展,隻怕會出大事的。他沒有多想,不顧王賢榮的阻攔,一個箭步就衝到了推土機旁,指著光頭厲聲喝道:“住手!快把她放下來!”
光頭聞言有些驚訝,轉頭一看卻是個不認識的白麵男子,不由輕蔑地冷笑起來,嚷道:“喲嗬,還真有學那梁山好漢,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啊!我看你是吃飽了撐的吧,狗逮耗子多管閑事,給老子滾一邊涼快去!”
王賢榮早已站到了田曉堂身旁,氣憤地叫道:“你嘴裏放幹淨點,好不好?這是我們田局長,他就是管這個項目的。”
光頭兩眼上翻,耍橫道:“老子不過是個打工的,才懶得管什麼甜局長苦局長呢!老子隻知道死婆子不讓老子施工,老子今天的工程量沒法完成,工錢拿不到手,就隻能喝西北風。她這是在砸老子的飯碗,要老子的命!老子怎麼咽得下這口氣!就是唐生虎親自來打招呼,老子也不給他麵子!”光頭說完,那幾個施工人員在一旁怪笑著附和。
這家夥居然也曉得唐生虎,田曉堂暗覺好笑。不過他一口一個“老子”,也確實讓人惱火。王賢榮忍無可忍,卷起袖子,要衝上車去揍光頭。田曉堂忙拉住他,把他叫到一邊說:“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別跟這個愣頭青計較,你給王季發打個電話吧。”
王季發在工地附近租了間民房辦公,接到王賢榮的電話就急匆匆地趕來了。王季發的身影剛進入視線,光頭頓時像換了一個人,不再罵罵咧咧的了,慌忙將鐵鏟放了下來,周傳芬這才回到地麵。大概是受了過度驚嚇,她的臉色刷白刷白的,站在那裏有些神情恍惚,看見了田曉堂,跟他招呼都沒有打一個。
王季發走到眼前,笑道:“田局長,王主任,你們過來了,怎麼不早點叫我一聲?”
田曉堂沉著臉說:“還沒來得及叫你,看見這邊吵架,我們就趕過來調解了。”
王賢榮將剛才發生的一幕告訴了王季發。王季發臉色大變,衝光頭叫道:“誰讓你這麼胡來的,真是亂彈琴!你過來,先給田局長賠個不是!回頭我再跟你算賬!”
光頭服服帖帖地跳下車,站在田曉堂麵前,嬉皮笑臉地說:“田局長,剛才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不好意思啊!”
田曉堂用鼻子哼了一聲,厭惡地把頭掉向一邊,對王季發說:“王總啊,你對這幫手下要加強管教喲。今天這個事,如果不是我們湊巧碰上,而是任其胡作非為,隻怕是要闖下大禍的。”
王季發連連點頭,說:“是我管教不嚴,都怪我!”
田曉堂說:“當然,這個事也不能光怪你的手下。起因還是周傳芬做得不對,她不應該阻撓施工。不過……”田曉堂低聲把周傳芬家的情況作了介紹,跟王季發商量道:“我看這樣吧,咱們特事特辦,這塊菜地暫且保留,讓她還收獲幾季吧。反正要等修建附樓時,才會用到這片地,眼下平整了也是閑著!”
王季發很爽快,說:“行啊,田局長你發了話,就按你的指示辦。”
見事情已定,田曉堂就走到周傳芬身邊,對她說:“我們已商量好了,這塊菜地還保留一段時間,你隻管放心好了。先回去吧,回去趕緊洗把臉,換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