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到了公示的最後一天,竟然又有關於李東達的信件塞滿了市委、市政府各個信報箱。這回卻不是舉報信,而變成了表揚信。
這封以基層幹部群眾的名義和口吻寫的信,將李東達說成了焦裕祿、孔繁森式的優秀幹部,在德、能、勤、績、廉各個方麵都表現出色,堪稱典範。信中疾呼,對李東達這樣難得的好幹部應該給予高度重視,不拘一格地大膽提拔重用,給他一個更寬闊的舞台,讓他為雲赭經濟社會加速發展作出更大的貢獻。
這封充滿溢美之辭的表揚信引起了市委組織部長的極度反感。部長很自然地想到,此信隻怕是李東達指使人炮製的,目的是企圖挽回那封舉報信給他帶來的不利影響。部長就覺得李東達思想不純,人品有問題,功利心太重,使用這樣的幹部可就得格外慎重了。
部長沒有猶豫,就在表揚信右上角批道:此人暫緩發文。部長一錘定音,組織部發文公布的正縣級後備幹部名單中,就沒了“李東達”三個字的一席之地。
“暫緩發文”,從字麵上理解,就是發文稍微放後一步,並不是說不準備發文,也不是說因什麼問題不能發文。可字麵理解並不等於實際用意,兩者的差別往往還很大。這裏的“暫緩發文”,其實就是“不再發文”的委婉說法。當然也不能完全說死,“暫緩發文”也有可能“暫緩”一段時間之後又起死回生,但那種情況非常少見。李東達自然深知其中奧妙,所以他一下子傻了眼。他更擔心的是,“暫緩發文”將會直接影響他爬上局長的位子。他急得直拿腳跳,真恨不得把那個跟他作對的人揪出來一棒子打死。
李東達扛著一張黑臉上班,田曉堂看在眼裏,知道他必定是氣急敗壞了。田曉堂暗想,那封舉報信會是誰弄的呢?包雲河嗎?有可能。包雲河曾經流露過這種情緒。但也不一定。李東達滿世界拉票,早已讓不少人看不慣了。而那表揚信又是誰的傑作呢?表揚信和舉報信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嗎?如果兩封信的策劃者是同一個人,那這個人實在是太高明,太老到,也太陰毒了。這種先抑後揚、連環出擊的謀略,絕非一般人想得出來。由此分析,這事隻怕還真是包雲河幹的,隻有他才會這麼老謀深算。不過究竟是不是他,田曉堂仍不敢肯定,也不會去冒昧地問包雲河,這個疑問也許永遠也不能解開。如果表揚信和舉報信的策劃者不是同一個人,那表揚信就很有可能是李東達授意別人炮製出來的。李東達要是真這樣幹了,那可就蠢到家了。
過了兩天,田曉堂隱隱察覺到,李東達隻怕是懷疑上他了。因為李東達對他的態度陡然有了不小的變化。不僅不再主動找他去商量工作,而且對他的稱呼也由親熱的“曉堂”變成了生硬的“田局長”。田曉堂不由在心裏大呼冤枉,卻不可能去當麵向李東達申辯,好還自己一個清白。很顯然,李東達已把他視作了潛在的競爭對手,就像包雲河曾把李東達視作對手一樣。李東達懷疑他在背後搗鬼,其實再正常不過,無論他怎麼申辯,恐怕都無濟於事。隻是這麼不明不白地做了人家的對手,他實在是不樂意。
數日後,田曉堂親自駕車,悄悄送包雲河前往省城。
一路上,田曉堂隻是說些閑話,包雲河卻主動把話題扯到李東達身上:“他的後備幹部泡了湯,我一點兒也不吃驚。他這個人,壞心眼太多,人緣太差,難免失道寡助,難得修成正果。”
田曉堂故意說:“也不知那舉報信和表揚信到底是誰弄的。我感覺李東達已懷疑上我了。可平白無故地背這麼個黑鍋,我真是比竇娥還冤。”
包雲河卻根本不談舉報信和表揚信,隻是說:“讓他去懷疑好了。他願意懷疑誰,那是他的權利和自由。隻是他再怎麼懷疑你,對你也無可奈何。我倒覺得你背這個黑鍋也值得。就是要讓李東達覺得你有手腕,不好惹,才會懼你三分,不敢輕易與你作對,這對你自然有好處。”
田曉堂笑道:“我向來與人為善,從不招惹別人,又有什麼必要讓別人懼怕我呢!”
到達省城,田曉堂問包雲河:“您先去哪裏?”
包雲河笑道:“先去紫煙路28號吧。”
田曉堂不免有些吃驚。包雲河不就是有個外甥在那個大院裏當兵嗎?他今天這麼急著趕過來,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可為何還要先跑去看他外甥呢?看他外甥有那麼重要嗎?難道,他去那個大院並不是為了看外甥?莫非小牟了解的情況並不準確,包雲河在那個大院裏除了有個當兵的外甥外,還真的攀上了某位大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