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川一驚,忽覺來者不善,睜眼看時,卻見門外四騎,四個大漢皆是一般灰衣方帽,腰間佩刀。
隻聽噹噹幾聲,那四個大漢一一下得馬來,兩前兩後步入廟中。當先一人看到葉川,也是一愣,顯然是沒料到這裏還是旁人,一聲粗重的北方腔道:“嗯?怎麼還有人。”
葉川尚不清楚這四人為何而來,微微笑道:“我隻是個趕路的。”
那大漢道:“那就好,你可別多管閑事。”
那大漢左右一望,便看到了那紅衣少年,道:“就是他,抓住他。”那同行三人顯然地位比這大漢要低,聽了這大漢之言,向那少年左右圍了過來。
那少年眼中冒火,早已將那柄短劍從牆內拔了出來,護在胸前。三名大漢見這情形,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那帶頭之人道:“方大人說了,這小子知道的太多,能抓到最好,抓不到也不必留活口。”三名大漢便不再猶豫,亦拔刀在手,將那少年團團圍住了。那少年將手中短劍左右一揮,迫的那三名大漢不能在上前,道:“方雷那混蛋呢,他怎麼不親自來。”那帶頭之人道:“抓你這個臭小子,也要方大人出手?”說罷,又對另外三人道:“還不快動手。”
那左側大漢當先舉刀,畫了個半月,衝那少年大力揮去。葉川一望便知,這招半月彎刀,當胸一劈乃是虛招,隻要騙的對敵之人格擋閃避,刀路到中途便劃個大彎,斜劈對方腰部,乃是使刀之人常用之法。那大漢這招使將出來,顯然是想要那少年的命。
隻見那少年雖然貌似老成,用劍卻十分實誠,果然舉劍相格,顯然是不會武功。那大漢刀路走到一半,果然半月下彎,繞過了那少年的短劍。眼見這一刀下來,便要了那少年的命,那少年不會武功,也沒料到對方的刀如此之怪,驚的臉色蒼白,已是來不及再變招躲避。
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啊”的一聲,那大漢顯然是遇到了極大的痛楚,半月走到一半,並沒有斜劈,反而是掉了下去,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
那帶頭大漢道:“王猛,你怎麼了。”王猛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隻見手上一道紅痕,不甚明顯,迷惑道:“我也不知道,手上突然一疼。”那帶頭大漢道:“真沒用。陸平,孫龍,你們上。”
陸平、孫龍聽了那帶頭大漢之話,先後出刀,向那少年砍來,那少年又是舉劍相格,這次刀劍尚未交火,隻聽“啊”、“啊”兩聲,那兩人的刀又是脫手落地。
刀握不穩並非常事,再三發生當真是有鬼了,到了此時,那帶頭大漢也不是傻子,知道有高人相助那少年,好在他隻為救人,並無傷人之意。
這破廟之中除了葉川再無他人,自然是他無疑了,那四名大漢原本以為葉川隻是遊山玩水的富家子弟,對他沒有一點防備。
原來方才葉川見四人與這少年為難,不知何故,上來便使狠招,隻要這少年性命,便撿了地上石子,趁那三人出刀之時,將那石子在手上一彈,擊中那三人手上太淵穴,將那三人之刀一一擊落。他原本並不用暗器,然而使劍慣了,認穴準度極高,距離又近,是以一擊便中。他出手極為隱秘,旁人都未看到。
那帶頭大漢知今日要抓這少年已然無望,然而又知若抓不到這紅衣少年,回去之後見了方大人不好交待,向那三人使了眼色道:“你們先走。”那三人聽了,撿起落在地上的刀,扭頭便出了破廟,上了馬,依舊向北方去了。
那帶頭大漢舉手衝葉川一拱,道:“這位相公儀表堂堂,身手不凡,顯然是一代豪俠,又何必來趟這趟渾水,幫這偷東西的小賊呢。”他說了一句話,先是捧了葉川一番,又潑了那少年一身渾水。葉川不明緣由,隻得道:“即便他偷了你們家主人什麼東西,你們也應去告官,怎麼自己來抓人。且他偷得東西再貴重,也罪不至死吧。”
那少年到此刻也知是葉川出手,幫他化險為夷,便似遇到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叫道:“大叔,你莫聽他胡扯,我哪裏有偷他們的東西。”
那帶頭大漢也不理會他,從腰間取出一枚腰牌,在葉川麵前一晃,道:“這位相公,我們便是官府的捕快,奉了開封府尹王革王大人之名捉拿這個小賊。這小賊偷了京城城東崔員外家的寶劍,現在便在他手上,他還用劍傷了城南祝員外。”
葉川看時,果見那枚青銅所製腰牌,上書“開封府衙”四字,這大漢果然是官府之人,想是這少年確實是犯了什麼案子,又想起前幾日聽黃伯彥說到開封府尹王革徇私枉法,頗為這少年擔憂,有心保他一保,便道:“即是官府抓人,也不能出手便要人命。”
哪知那少年又嚷道:“胡扯,全是胡扯。他說的話全是他們誣陷我的,我根本不認識什麼崔員外、祝員外,這把劍是我爹爹幫我打的。”
那帶頭大漢道:“那你爹爹在哪,讓他來跟我們到開封府走一趟,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
葉川也覺此法最妥,卻聽那少年道:“我爹爹被他們抓走了,他當然知道我爹在哪,卻來問我。”
那大漢道:“我們何時抓過你爹爹,小孩子信口胡言。”
葉川忽覺這少年童言無忌,又不會武功,自然不會有心機來騙自己。眼前這大漢卻亂七八糟扯了一堆崔員外、祝員外,分明是明知阻不住自己,想要攪渾這盆水,拖住自己,等那三人搬救兵來。他原本也不怕官兵,隻是一旦跟官府惹上,麻煩甚多。心念至此,便有退意。
那大漢見葉川麵有疑惑,不知在想些什麼,便道:“這位大俠還請放心,王革王大人青天白日,若這少年真是無辜的,必然還他一個公道。”
葉川聽到此處,已知這大漢純屬胡扯,旨在拖住自己,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妨讓我跟你們一起走,送他一程吧。”
那大漢本隻想拖住二人,並非真心要將那少年帶到開封府衙去,聽了葉川之言,便道:“這倒不必了,大俠莫非信不過在下。”
葉川道:“那倒不是,隻是今日我正好要去一趟開封府,就讓我帶他去見王大人吧。”說罷,葉川便去牽那少年的手。
那紅衣少年原本也並不想去開封府,隻是今日情形,若不跟著葉川走,恐怕隻有死路一條,聞言便收了寶劍,隨那葉川出門去了。
二人出了廟門,那大漢也不敢阻攔。葉川左右望時,廟旁樹上兩匹馬還在,卻尋不見柳玉鈐。葉川正自思索如何是好,忽聽身後風聲呼嘯,一股殺氣襲來,原來那捕快原本便不為抓人,隻為滅口而來,雖托不住二人,自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二人離去,他見葉川給了他一個後背,方才見識過葉川能耐,卻也不敢偷襲,一柄樸刀卻向那少年砍去。
那少年並不會武,自是沒有聽到風聲,也不知躲閃。葉川左手將劍鞘一橫,擋在了那少年頭上,隻聽當的一聲,一柄樸刀被彈了回去,傷不到那少年。葉川見這捕快如此狠毒,頗為惱怒,唰的青鋒長劍出鞘,隻聽破空一聲,葉川在一瞬之間已刺出了三劍,他昔日混跡江湖,以快著稱,身法快,劍法更快,那捕快隻是眼前一花,便覺手上疼痛,握刀不穩,噗的一聲,他那把樸刀也落在了雪中。
至此他們一行四人手中樸刀全被葉川擊落,卻無一人看清葉川手法。
那捕快蓄勢良久,一擊未中,自知必然無幸,哪知葉川並無心傷人,隻是擊落了他手中樸刀,他抬手望時,見手上多出了三道血痕,並無大礙,心知再糾纏下去隻是自取其辱,當下轉身上馬,回頭恨聲道:“閣下好功夫,不知閣下是何方神聖,敢與方雷方大人作對,閣下有膽便等上一炷香時間,方大人片刻便至。”
葉川乍聽之下,覺得“方雷方大人”名號耳熟,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聽過。他本不願與官府有過多糾纏,隻是此時頗想幫一把這少年,會一會這方大人,便道:“別的沒有,膽子倒是有不少。”
那捕快聽了,二話不說,掉轉馬頭,長鞭一揮,一溜煙功夫便消失在二人視野中了。
葉川雖不怕官府,但也不想不明不白,便問那少年道:“少年人,你叫什麼名字,他們為什麼要殺你。”那少年麵有難色,猶豫了一會兒,道:“大叔,我爹爹不讓我把名字告訴外人,我即便是說了,也是假名。”
葉川一愣,原本世道並非太平,小孩子出門在外不願告知他人姓名也是常事,隻是他本以為自己救了這少年性命,這少年對自己必然十分信任,哪知卻連名字都不肯相告。
葉川又道:“那你爹爹叫什麼名字?”那少年低了頭並不言語,葉川一頓,仍道:“那他們為什麼要殺你呢?”那少年眼圈一紅,仿似就要哭出來,顫聲道:“他們想要我們家的一樣東西,到我家去找,我爹爹不告訴他們在哪裏,他們就把爹爹和媽媽抓走了。”葉川問道:“他們要找什麼東西?”那少年聽了,臉色微變,並不答話,葉川道:“又是不能說嗎?”那少年道:“嗯。”
葉川聽這少年閃爍其辭,頓覺十分難辦。當時宋徽宗偏愛書畫,不理朝政,朝中大事由蔡京、童貫、高俅幾個貪官把持,這幾個貪官個個荒淫無度,上行下效,地方上除了少數幾個父母官外,也多是弄權為私,做出了不少荒唐事。這次官府不知何故,追殺這少年,若是有理有據,助這少年一把,與官府作對,倒也無妨。隻是這少年什麼都不肯說,若如此做,反而於理有虧。
葉川忽然想到一事,忖道:“方雷,莫非就是武德司十三禦賜金牌捕快排名第五位的中原名捕‘驚雷行空’方雷?我原本便要去武德司暗訪,不想在這裏便碰到武德司的人,先自報了身份,可是不妙。”
那少年見葉川暗自出神,不知他在做如何想法,哭道:“大叔,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爹爹媽媽。”葉川本自有氣,氣這少年完全不信任自己,此刻又聽他來求自己,便道:“你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我怎麼幫你。”那少年道:“家有家規,我也不知為何,從小我爹爹便有很多事情都不讓我說。”
葉川一聽,心道:“這個少年的行事作風怎麼這麼像張大哥,張大哥當年也有很多秘密,從來不肯把家裏事情告訴我們。”心念及此,便仔細望了望那少年,隻見他麵目清秀,雖刻意裝作老成,仍是不脫稚氣,眉目之間似乎確有當年張楓的影子。
葉川本想就此問那少年,忽聽身後腳步聲起,回頭望時,卻見柳玉鈐手提一包物事,從南方而來,原來柳玉鈐見這少年饑餓,在剛才那茶攤吃了白食,便折回去又買了一包茶點。
葉川此時見柳玉鈐已回,又想避開方雷,便商議帶了那少年先到開封府去。原本江湖人士最重信約,他既然已與那捕快約定在此等候方雷,便不應擅自離開,隻是江湖之人與官府打交道,便不會看重這麼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