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筆想著想著,又昏昏沉沉起來,便和衣睡去。他夢見自己在天空中飛啊,飛啊,終於追上了前麵的小燕子。小燕子回頭見是他,倏地飛跑了。他不明所以,追著小燕子,卻說不出話來。這時,他看到旁邊有一隻雛燕也在飛,長得像自己,便俯下身去。那雛燕見他飛來,也跑沒影兒了。他隻好獨自飛著,飛著,感到很吃力,想要下來,卻又不能自主,隻得把翅膀收了。等他栽到地上,發現自己長了條尾巴,往鏡子裏一照,是隻狼。
一個黑影跳進了派家的小院,領著粼粼月色,像一幅會動的剪紙。這人躡手躡腳,拎了把刀,在屋外窗下傾聽著裏麵的動靜。他聽了半天,覺得屋裏的人已經熟睡,便輕手輕腳地捅破窗戶紙,伸手進去撥開插銷。他打開了窗戶,爬了進去。
呼呼大睡的派克筆,正在夢裏吃驚自己何以成了狼形。這狼的樣子好傻啊,好傻。自己不會是戴著個頭套吧?悶死了,好悶啊!
那人舉起刀,向派克筆砍去。派克筆這時正巧翻了個身,躲過了刀鋒。“噗”的一聲,刀生生地砍在床褥上。
派克筆睜眼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影子在麵前,嚇得把被子一撩,正糊在那人頭上。派克筆一縱身起來,抱住那人,把他撂在床上。
那人嗚嗚地叫著:“去死,去死!”
“老五!”派克筆聽出了王老五的聲音。
王老五像被刺傷的鬥牛一般哼哼地喘著粗氣,在被子裏掙紮。派克筆死死地抱住王老五,而後伸手到被子裏把他的胳膊抓住,才把被子拽走。
“我要殺了你!”王老五喊著。
“為啥?”派克筆從沒見王老五這麼厲害過。
“是你害的五娘!”
“我?”派克筆輕巧一笑。
“對!”
“不明白。”
“你知道五娘最後跟我說了什麼嗎?”
“什麼?”
“五娘說她最不該做的一件事,就是把司馬小燕介紹給了你這個狗特務!”
“我是不是狗特務,等以後你就明白了。我隻想知道,五娘到底是怎麼死的?”
王老五聽了派克筆的質問,忽然大哭起來,卻道:“她是自殺的!”
“自殺?為啥?”
“因為你!”
“因為我?”派克筆心裏咯噔一下,想自己雖然暗戀五娘,可也沒做什麼啊,怎麼就因為自己呢?便道,“哎,老五啊,你別老是指責我,你能不能具體說說啊?”他在月色下把那把刀收好,而後放了王老五,又點亮了油燈。
王老五像一隻不能適應陸地生活的海洋動物,喘著粗氣,又趴在床頭嗚嗚地哭著。
像王老五這樣的愛哭的男人可該怎麼對付呢?派克筆有些尷尬,有些無措,有些起急。他拍了拍王老五的背,道:“都已經過去了,就……”
“就什麼啊!”王老五忽地坐起來,“五娘就是因為你的事,受了懷疑,在會上還作了檢查,被懷疑是特務。你倒是個真特務,可五娘冤啊!”
派克筆終於明白了,便說:“現在好了,國軍來了,五娘的冤可以昭雪了。”
“嗯?”王老五被派克筆的話給說蒙了,“昭雪?昭啥雪啊!我家婆娘在蘇維埃政府那裏蒙受不白之冤,不就是因為司馬會長他們沒把你抓住麼?”
“所以她就自殺啦?”
王老五斷斷續續地說:“五娘走的時候,還特別把那張紙條給了我。跟我說,這是小燕子給她老公的。所以我隻好把那紙條交給了你。我心裏堵啊!”老五支吾了半天,又道,“我雖然把紙條給了你,但我忽然想到了自己。你還有可能和小燕子破鏡重圓,而我呢?我又是為什麼家破人亡的呢?還不是因為你這個……”
派克筆覺得王老五的氣已經沒剛才那麼大了,便略帶悲意道:“唉,我也很傷心。五娘因我而死,我也很感意外。可我這麼隱藏身份也情有可原啊。老五啊,你先回去吧,我不怪你,你也別怪我啦。咱們算兩清啦,以後還是好兄弟。你若想在這裏謀個差事,我一定幫忙的!”
王老五自覺尷尬不已,且渾身不自在,隻好就坡下驢,道:“那我走了,把刀——還我。”
派克筆笑笑,把刀遞給王老五。
月光流到床上,濡染著費麗的臉龐。徐恩曾見了,心下歡喜。他還是睡不著,因為要做的事太多。上海地下黨的脈絡已經很清晰了,還是南方的共產黨組織。現在江西蘇區被鏟除,紅軍正在長征,正是對地下黨下手的大好時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