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雨微微睜開眼,望著牆壁,想著那個日軍密碼,到底是怎樣的一本書,抑或是怎樣的一個編碼體係。牆壁上一會兒出現了露珠,流下來,卻劃開一道血印。沈秋雨醒來,卻見沈敬站在身旁。
沈敬躬身道:“沈兄,那個密碼可找到了根據?”
沈秋雨搖搖頭:“現在能確定的是,這個密碼體係來自一本英文詞典……”
“哦!那就是說,這密碼……”
“你聽我說完。雖然是一本英文詞典,但還是不能解決一個順序的問題。我羅列了每次加密所用的單詞密鑰,找了好幾個版本的英文詞典做了分析,還是沒能摸出其中的規律。我其實已經有些失望了,我找不到規律,怎麼排列組合也沒用。我預測不到下一個單詞會是什麼,我覺得自己很沒用!”沈秋雨激動起來,把一個茶杯摔在地上。
雪花四濺。沈敬一驚,從未見沈秋雨這般模樣,與以往之儒雅分別極大,忙道:“沈兄也不必這般傷心,我們會有辦法的。”
“可我已經聽到了重慶上空隆隆的飛機聲啊!”
“我也聽到了,我……”
“你聽到了沒用!”
“是,沒用。”
“嗬嗬,我聽到了也沒用,和你一樣。”沈秋雨撩了沈敬一眼,“哎,你來找我還有別的事吧?”
“哦,沒有。”沈敬語意閃閃躲躲。
“難道你就是來看我笑話的麼?”沈秋雨目光逼人。
沈敬隻得說:“總部讓我們去暗殺丁默邨,我們一籌莫展,不知沈兄有何高見?”
“丁默邨來上海了?”沈秋雨有些驚奇。
沈敬頗為沮喪地說:“老丁來上海,沈大哥怎麼會不知道呢?你可別嚇唬小弟啊!”
“我嚇唬你?我是真不知道。”
比起剛才,沈敬現在才真的失望了。他有些不知所措,嘴唇微微顫動。
沈秋雨愁容盡收,開導著沈敬:“不過呢,雖然我不知道他來,但我對他還是很了解的。”
“哎,這就對了。”沈敬笑。
“丁默邨是一個心機很重的人。北伐時代,他在廣州,擔任調查科辦事員。那時的調查科科長陳立夫派他去上海策反北洋軍閥的三隻軍艦起義。行前陳立夫問他有沒有把握,他說把握在北伐軍手中,如果進軍順利,這一去即使不成功,起碼也能讓他們中立。陳立夫深受感動,就給了他一張‘特派專員’的委任書。由此可見,丁默邨這個人還是頗具見識的。此番投靠日本……”
“他一定是鬼迷心竅了。”
“不然!”沈秋雨腦門兒發亮,“丁默邨是個很有想法的人。他和李士群不一樣,他在國民黨裏還是有些地位的。他在原來的軍情局裏麵,他的第三處和徐恩曾、戴笠是並駕齊驅。後來第三處撤銷,他就感到很失落。來上海,也是為了尋找心理平衡。不過這心理平衡,也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找到的。他來上海,會去找誰呢?”
“他原來的那些朋友啊。”
“嗯,李士群就是一個。”
“對呀,找到李士群不就可以找到丁默邨了!”沈敬一時興奮起來。
沈秋雨想到不久前的暗殺失敗,不由得輕歎:“壞人活百年啊!”
“哪個?”
“哦,丁默邨是一個受不住寂寞的人。他來到上海,除了跟李士群聯絡,還有唐慧民,還有上海黨部那些人,像汪曼雲之類的。所以,我們隻要把這些人盯住了,就能找到丁默邨的行蹤了。”
“沈兄你說得太對了,就照你說的辦。”
“另外,丁默邨自視很高,經常去一些社交場所。他特別喜歡賭馬,你可以去賽馬場找找他。”
“不如我們聯合起來行動吧?”沈敬身體扭了下,好像哪裏癢癢似的,“我們一定聽你指揮。”
沈秋雨遲疑著,心裏有些異樣:“這樣不太好吧,畢竟我們分別屬於中統和軍統啊。”
“那我們就暗地裏合作嘛。”沈敬晃了晃腦袋。
夏一鈞跟著周正,來到南京。南京城裏,遠沒有上海熱鬧。大屠殺已經發生快兩年了,但記憶並沒有消散,一團陰陰的霧浮在街上。夏一鈞腳步沉重,像灌了鉛一般。忽而腦袋欲飛,直把身體抻得欲碎。身旁一個個的同胞或披頭散發,或愁眉苦臉,或英勇挺身。夏一鈞用手一點,他們都灰飛煙滅,如幻似影。周正走在前頭,轉臉對夏一鈞說:“快到了。”
夏一鈞點點頭,這才想著蔣輝的事,不多時進了一幢公寓。在一層,周正指著一扇門說:“就是這裏了。”
“怎麼進去?”夏一鈞問。
周正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得走窗戶。”
蔣輝的住所不大不小,隻兩間。外屋是起居室兼書房,裏屋是臥室。夏一鈞在外屋站定,見書桌上擺放著紙筆,仿佛主人剛剛離去。他便坐在書桌前,左右看了看,想象著自己若是蔣輝會怎樣。他已經開始掌握一種心理模擬法,就是把自己放在被偵察對象的位置,盡量按照對象的思維去想事情、去思考行為。然後,或許就能發現此前發現不了或者被忽視的東西。
夏一鈞的目光從桌麵移到了天花板。天花板上除了一盞吊燈,空無一物,但夏一鈞卻看到了有。有什麼呢?夏一鈞想了想,說:“他們應該把該隱藏的都隱藏了吧?”
周正琢磨了會兒“隱藏”這個詞,才道:“我想,蔣輝沒有作假。”
“你為什麼能這麼肯定呢?”
“因為我調查過了。蔣輝根子很正,雖然在司法部幹過,但沒什麼瑕疵。而且,他還閱讀這些著作。”周正指著書架上的馬列著作。
夏一鈞走向書櫃:“那這些要是故意擺出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