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雨粲然一笑:“我暴露了,可他們也暴露了啊。”
“可能嗎?”
“不是可能,是一定。你讓齊飛羽帶兩個人跟著我就可以了。”
馬雲點了點頭:“我一定安排好。”
沈秋雨笑笑,回憶起往事來:“記得上次見汪曼雲還是在兩年前了。那次我們是在南京見的麵。他這個人很精明,跟我說話總是說半句留半句,好像在吟詩一般。”
“他好像是杜月笙的學生吧?”
“嗯,他是個黑白兩道通吃的人。”
“他會投靠日本人嗎?”
“他至少很適應這樣的生態,如魚得水。”
上海市黨部的情況是徐恩曾交給沈秋雨的,為的是讓沈秋雨在上海工作時有個照應。但沈秋雨一直對上海市黨部心存芥蒂,也是吸取了對手——共產黨北平特組的教訓。不過呢,此一時而彼一時也。現在的沈秋雨自覺已經能獨立承擔抗日任務,而且對上海市黨部極端地不信任,尤其是汪曼雲。
這是一座富有懷舊氣息(懷舊到明末清初)的庭院,雕梁畫棟,盆景錯落,鳥語依依。汪曼雲正在剪指甲。剪指甲這項運動可以讓人放鬆神經,尤其是剪完了還要磨一磨。他很久沒有這樣休閑了,這是一個美好的下午。而沈秋雨的到來更讓這種美好變成了完美,因為他非常想知道中統這幫人現在在想些什麼又幹些什麼。
沈秋雨坐下,懷著一種刻骨銘心的曖昧,覷了眼汪曼雲剛剛放下的指甲刀,說:“汪兄,多日不見,一向可好啊!”
汪曼雲淺淺一笑,像是還沒有從溫室裏走出來似的:“秋雨啊,你來上海也很久了吧?”
“嗯,有些日子了。之所以沒來拜訪,是因為事務繁忙,尤其是日本人占領上海的前後……”
“忙著搬家吧?”
沈秋雨順勢說道:“搬了好幾次。”他抬眼看著汪曼雲,“汪兄還沒搬家吧?”
汪曼雲遲疑下:“我——正打算呢。”
“有什麼不方便吧?”
“那倒談不上,就是不想離日本人太近了。”汪曼雲笑嘻嘻地說。
沈秋雨聽出了話的意思,這意思並非汪曼雲真的想說出來的,便環顧了下:“這裏的盆景很別致,是出自老兄你的手麼?”
“這不是我的宅子,我隻是借來會老兄的。”
“言重了,言重了。”沈秋雨已經很適應汪曼雲的說話風格了,“汪兄你最近有沒有聽說重慶那邊的事呢?”
“什麼事?”
“有些人會來上海吧。”
“哦,有啊。”
“誰呢?”
汪曼雲停了下:“你好像對這個人很感興趣啊?”
“是啊。”沈秋雨盯著汪曼雲。
“那我就告訴你,這個人就是陳立夫。”汪曼雲小聲地說。
沈秋雨看著汪曼雲一副認真的樣子,心裏很氣,嘴上卻軟軟地說:“怎麼會是他呢?”
“為什麼不可以呢?”
沈秋雨覺得汪曼雲這是在給自己下逐客令了,便起身說:“我該走了。”
汪曼雲也站起來,卻道:“再坐坐吧?”
沈秋雨離開了那座庭院,就覺得後麵有個人影,心中並不慌張。他走過一個路口,停下來,暗自回望。
那個盯著沈秋雨的人被齊飛羽攔下來,後者對他說:“朋友,你走錯路了吧?”
那人覺得莫名其妙:“我走錯沒走錯,關你何事?”
齊飛羽瞪眼道:“不關我事,我管你幹嗎!”
那人很生氣,卻又沒法,隻好轉身離開了。齊飛羽樂了下,就快步走過拐角,向沈秋雨走去。
沈秋雨便帶著齊飛羽小跑著,到了僻靜處,才說:“汪曼雲很可疑,你們要盯住了。他竟然派人跟蹤我,正說明了一切。”
“嗯,”齊飛羽很穩重地說,“那兩個兄弟一個把前門,一個把後門,早就看住了。”
沈秋雨攥住齊飛羽的胳膊:“拜托了!”
吳方坐在陳遠的辦公室裏,翻看著日本人辦的中文報紙,不時用鋼筆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麼。他已經練就了一套功夫,可以把一份報紙在兩分鍾之內看完。他的方法是看標題,然後看開始一句,再看末尾一句,一段報導就算看完了,後來則簡化成首尾各兩個字;如果這報導配圖了,那文字幹脆就不用看了。他為自己能練就這樣的功夫而感到自豪,時不時地跟周正或者其他人吹噓一二。
陳遠匆匆進來,見吳方正好在,便說:“你那報紙看了都一年多了,看出什麼門道來了麼?”
吳方撂下報紙,把鋼筆一丟,懶懶地說:“其實我已經看出了很多門道,隻是我現在還不想說。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你還要學鳥叫啊?”陳遠笑著,坐下,欣賞著《良友》畫報上的月份牌。
“我……”吳方擺弄著筆記本,“我告訴你吧,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什麼?”陳遠緊盯著月份牌兒,瞳孔擴大。
吳方站起來,像是要公布什麼重大成果似的:“我呀,在日本人的報紙裏發現一個規律,他們總是每周要推薦一本新書,好像是有什麼別的意思。”
“能有什麼意思,還不是麻醉我們中國人。”
“我說的不是這書的思想,說的是這書的內容。”
“思想不就是從內容裏體現出來的?”
“哎呀,我是說這裏肯定藏著什麼秘密。”
“能有什麼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