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耀的聲音清清淡淡的，隱隱約約有種從高處俯仰的感覺，再加上他那個見所未見的模樣，乾隆心裏已是一陣發涼。
他方才說什麼來著？永璂在十歲的時候就去了，還是被小燕子推進清和池的那次？這就是說，他見到的那個有意思的“永璂”，實際上都是眼前這個，血族？
乾隆嘴唇動了動，半晌沒有說話。
柒耀見他這幅樣子，不由得歪頭一笑：“本尊活了一千多年，卻是第二次給人當兒子。”第一次當然就是還活著的時候了，也不知道乾隆有沒有聽明白。
乾隆覺得自己還是很喜歡對方的，就算是剛才那麼嚴肅的時候，他都有些口幹舌燥的感覺。隻是，這話也不好說出來了。
有些東西，麵對自己的兒子還能說得，麵對一個活了千年的不死不滅的強大存在，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尤其是......還是那樣的情感。
雖然說扒掉了兒子的外皮，但是乾隆卻多了一分帶著忌憚的小心翼翼——他不知道對方有多麼強大，能不能做出一些......於社稷有害的事情來。
因此，那句“本尊活了一千多年，卻是第二次給人當兒子”乾隆也沒有怎麼聽明白了。
乾隆一直沒有再開口，柒耀有些不悅地皺了皺眉，幹脆從榻上站起身，走到乾隆身前：“皇阿瑪？”的確要讓這個時代的人突然接受血族還是有些困難的，但是......他問出了口，而他不想騙他。
乾隆眼見柒耀一點一點的走近，說不緊張是不可能的，後來又聽到他那一句“皇阿瑪”，竟然莫名的覺得心口有些酸澀緊漲。
想問問他，對自己是什麼感覺，好像有很多話想說，甚至隻是喚喚他也好......卻不知為何就是開不了口。
柒耀覺得心裏有些不舒服，主動伸手握住了乾隆放在桌上的手。
縱然保養得宜，卻也能夠感覺到曆經風霜的手。
“皇阿瑪。”低低的喚了一聲，仿若歎息，又好像百般撫慰，讓乾隆的心一下子就軟了下來。
“那以後朕叫你什麼好呢？”乾隆的目光有些飄渺，他多少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畢竟這一層麵紗揭開之後麵臨的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現在乾隆也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對方了，若說是“兒子”，可是他並不是真正的永璂；如果換做別的稱呼，乾隆又不知道能叫他什麼——乾隆倒是想和柒耀一下子從偽父子的關係進展到你儂我儂忒煞情多的情人關係，但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名柒耀，七字大寫的柒，光彩耀目的耀。”柒耀一點也沒猶豫就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人前，還是把我當做永璂，如何？”
乾隆看著對方清冷如玉的麵容，默默的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柒......耀......
這兩個字在唇齒間滾了又滾，卻到底沒有叫出口。
“時候不早了，朕要歇息了。”乾隆歎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實在是疲累不堪，“你......回去吧......”
柒耀心頭一堵，收斂了眉目，驀地消散了身影，乾隆隻覺得眼睛一花，屋裏就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這一刻，乾隆更加鬱卒了——物種不同要如何相親相愛！
至於那個在十歲時就魂消魄散的永璂......乾隆已經不願意去想了。
有些事情，難得糊塗，就算如今知道了，也還是想要......裝作不知道的掩蓋過去。畢竟，從父子血緣上來說，他應該覺得傷心難過的，但是一想到正是因為這樣他才碰見了柒耀，乾隆就無論如何都免不了有幾分歡喜。
作為一個父親，盡管他是皇帝，這樣也實在是太不應該了一些。雖說乾隆本身不怎麼在乎他的兒女妻妾，但是一想到他居然會因為十二兒子的死而感到歡喜......就算是乾隆，也覺得著實難堪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