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付北地一丈紅。
那日,漫漫飛雪,北風訇訇,謝言回頭望城牆上的烈火旗旌不動,卻隻望到那一抹清揚的黑色
衣角。
有些路,終究不能回頭,有些愛恨,散入空無。
“娘,我在這裏啊,娘,我在這裏啊......”少年稚嫩的臉龐布滿淚水,撕心裂肺的哭喊
終化為勁厲的山風,養母的拋棄讓這個不僅五歲的孩子心碎魄離。繁華落盡的日子裏,誰陪他
看光陰斑駁凋零,搖落幾聲歎息,誰陪他默默走完黑暗不清,點一盞長明,是罷,是罷,上元
夜佛前求運,下下簽也,半世飄零孤苦無依。
“上元節,上元節,人相會,人相會,妹送荷包郎相與,,有情人共執手,千裏不分離。”
有孩童跑過,唱著古老的歌謠,謝言斜眼看過霓虹裳影,臉上是寂寞神情。“將軍,下雨了。
”方都尉靜靜跟隨在麵前這個紅衣白發男子後,不敢妄動,有雨,不大,剛剛能把發梢打濕,
但方都尉還是覺得應該提醒一下謝言,“哦。”謝言回神,尾音上揚,“是嗎?我很喜歡這樣
的雨呢,不大,剛剛好。”眉目中風流自賞,這裏華燈初上,笙歌曼曼,人來人往,川流不息
,燈火搖曳中是這個國家的繁榮,國之中樞-洛陽,怎能負這一場盛世繁華。“方都尉,這個
時候不回家,估計翠翠會回娘家哦,你不用管我,我一個人走走就行。”“可,可是,”方都
尉還未說完,謝言撐開一折紅傘低頭走過川流不息的人群,不見身影,“那個是我的傘吧。”
方都尉默默奔跑在雨中。
“小美人,叫什麼名字啊。”謝言還未走出幾步,就碰上了這個穿著寶藍色衣服眼神明顯想
占便宜的家夥,怎麼一回帝都還沒好好走走就遇上這種人,是他出門沒看黃曆嗎?“小美人,
笑笑嘛。”洛尋輕佻地用扇子抬高謝言的下巴,“繃著一張臉會損害美貌的。”
“啪。”一張紅手印不客氣地在洛尋臉上留下,謝言拍拍手利落地拂袖而去,他向
來對這種家夥沒什麼耐心,任被打的洛尋在風中淩亂。
有人來,有人走,到頭來能留住什麼呢?謝言離開那個紈絝子,丟下傘,任著雨打在身上,
有種悲涼的感覺。行人詫異地看著這個年輕卻已白了發的男子,隻當瘋子搖頭歎息唏噓,而後
消逝於不斷的人流,無人能懂其悲傷,也無人會披一件衣。你看,街上奔跑的孩子,急著回家
的夫妻,執手的情侶,燈市賣花女臉上寂寞的神情,隔世經年的夢裏有誰有誰,幾聲歎息是誰
迷了誰,謝言在夢裏,在悲傷裏,也在絕望裏,無人肯暖一顆涼薄的心。
曾經卑賤無助的人生,有一個人想將他拉出萬丈深淵,那是個老實木訥的男人,不善言辭,
不通世故。
“謝言,我,我來做吧。”“嗯,好,謝謝。”“謝,謝言你餓不餓,我幫你做了麵在裏。
”“哦,謝謝。”男人而後報以寬厚一笑,眼角的魚尾紋皺皺巴巴。謝言也不是沒察覺到,隻
是男人能做的太少,也或許是太自私,總想留住一點點的溫暖,在未找到他之前,請允許他靠
這樣一點點的溫暖苟延殘喘。
可惜,自私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讓半生飲鳩悔恨,夜不能眠。
昏黃的老燈光,謝言一遍遍喊著那個男人的名字,手上是男人粘黏且腥甜的血。男人對他說
無所謂,那誰對他說一句無所謂,,無所謂到忽視一條人命,無所謂到不在意看男人在自己生
命裏寂寂地走向凋零。你以為我不在乎,可我在乎,不能忘記你是因為我才走向了那個寂寞的
世界,不能忘記你拉著我的手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我說,你來了,他們說你可以走了,我終於
把你帶出來了,不能忘記你在我吃完你做的麵時寬厚的笑漸漸黑白,你說離開了那段沒有雜質
,沒有陰謀,沒有利用的光陰和離開他的謝言會變成什麼樣子呢?你曾那麼努力將我拉出那個
地獄,可我依舊還是慢慢滑落深淵。我是魔鬼啊,就算再怎麼享受溫暖,偽裝出一幅與世無爭
的模樣,但隻要狠狠地將外表撕破,那顆冰冷殘暴的心還是會展現。最適合是魔鬼的,是鮮血
,是火焰,是無盡的深淵。
街市上有無數人而過,來來往往,他們不認識謝言,謝言也不認識他們,然後,煙花在刹那
間盛開了就凋零,無言。
有人撿起謝言的紙傘,看他的身影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