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慢慢道:“因為……因為晚輩曾經,受了太守的恩情。此回路過,正好前來拜訪,得知此案,方才自告奮勇,沒想到……於飛鬥膽,敢問前輩為何紆尊降貴,和一凡人計較?”
“人殺了就殺了,你知道又有什麼用。”
“晚輩已經辜負太守的期待,總是該帶個作案動機回去。”
“作案動機是什麼,你自己也該猜到了。不要去動明家女子的墳,和她名節相關的事情,也不要披露出去,死因是什麼,你們看著來。”
“晚輩會轉告太守,那明二……”
“明二本君保下了,你們也別再惦記他。”我放下杯子,重新拿起書,“問也問到了,離開吧。”
“晚輩告辭。”
於飛歎了口氣,行禮退出。臨出院門,眼神朝旁屋看了一眼,若有所思,隨即走了。
“明二給恩人添麻煩了。”
他重新泡上熱茶,恭恭敬敬雙手遞到我麵前。
“這些對於本君來說有如兒戲。以後你會知道,人間再強大的勢力也無法左右修士。曾經畏懼的東西,強權壓迫,不過如此。”
本以為此事到此結束,隔日我們已經開始準備啟程離開。明二不會跟著我們走,連璧給了他一些銀兩,他臨走前在雪中下跪拜別,以示感激。
他剛走不久,一張拜帖又遞了進來。
說是拜帖,和於飛應有的禮儀比起來卻是天差地別。喜鵲小聲說道:“來送拜帖的也是個妖靈,他的主人有一番話,讓我轉告主人,說……說……”
“講。”
“說……隨意在他人地界上殺人,當真是沒規沒距,他……他要代太守教訓主人。”
我動作一頓,眼神冷下來,喜鵲不由打了個寒顫。這麼多年,還真是頭一個不知死活的這麼對我說話。伸手一觸到拜帖,就知道這回又是一個修者,但修為卻比於飛高得多了。
我本不打算理會,一個不知哪來的東西大放厥詞還不至於讓本君親自出手,有的是法子給他教訓。但一看到落款,拒絕的話在唇邊停住。
晚膳之後,天晚欲雪。郊外一座寒亭裏,正升起茶煙。四周用厚厚的簾幕垂下遮住寒風,爐香升煙,暖意融人。外麵幾枝梅花始放初蕊,清白幹淨,冷香隱若,一派風雅。
於飛和一個青衣文士坐在亭裏,後者眉目清雅,年約三十出頭,衣著考究,一派清貴。但他是個凡人,此時眼裏隱約有誠惶誠恐之色,極是恭謹,平時的從容削去了大半。
於飛的神情雖然淡定許多,但也是一樣。
上座上坐著另一個人,舉手投足裏超然脫塵,神情冷漠,讓人不敢親近。
他就是下帖的人,言語和氣態雖然狂妄,可是一身修為,確實讓人不敢造次。分神中期,足夠讓很多人低頭,其中就包括於飛。
他也沒想到這事會引起這位前輩的插手,早知如此,就不會接下這事往那個傅氏小院走一趟了。雖說知道這位林前輩是分神之尊。可是他見到的那個從氣態上來看也不是好惹的,兩者相爭,他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能插什麼手,不管哪一方吃虧落敗,都會怪在他頭上來。
本來也不想出現在這裏,但是林姓修者順口點了他,不得不跟隨。
想起這點,於飛心中也是無奈,什麼替太守教訓一下以武犯禁的人,根本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人泄怒罷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越來越冷,太守,也就是青衣文士已經把裘毛披風穿起來了,還是覺得寒氣透入骨髓。於飛指尖輕輕一扣桌麵,便有一股暖流從他心口流至四肢百脈,一時冷意頓消。
青衣文士鬆了口氣,感激地對他揖了一禮,於飛神色淡漠地點點頭。
他的目光突然落在遠方,與此同時,林姓修者也慢慢抬起眼皮。
現在落起了小雪,遠處一片黑茫中亮起一豆燈火,若隱若現,慢慢靠近。
修真者的眼光已經看清了那是兩個人,一人提燈,一人撐傘,不慌不忙地從容靠近。
看似步伐緩慢,可等太守反應過來時,人已經近在亭前。皆是身形修長,一人白襟黑衣,一人渾身雪白,傘沿微低,看不清撐傘人的臉。但是光隻說這樣的氣度,就像畫中走出來款款步出的神仙。
林修者看清提燈人的模樣,臉上一怔:“是你?”
“林師叔別來無恙?哦,是了,如今你早已叛出投入凶族,而連璧也不是古月宗的弟子了,這聲師叔,你還當不得。”連璧眉眼一彎,斯斯文文,“你似乎還不知道你要教訓的是誰,也不事先打聽打聽便下了帖子,是被萬莽冰原凍壞了腦子嗎?林合興。”
林合興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為難看,目光下意識轉到另一人身上。
我抬起傘,冷冷譏笑道:“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