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沅離家一天半,忙著照看女兒去,楊澤被楊母圈在身邊不讓走,楊母絮絮叨叨地同他說些照顧兒女的瑣事,楊澤本就困倦,再加上這話題莫名其妙,他支著頭聽著聽著就睡了過去。
夢中不知不覺地又想起了那日在墳山之上、謝思甯的墓前劉煜說的話。
若是謝思甯沒有入了德妃的眼被內定為太子妃,謝思甯便是劉煜的未婚妻。劉煜和謝思甯皆出身江南名門,一個是青年才俊,一個是名媛淑女,江左名門之間時常搞些諸如蘭亭曲水流觴一般風雅聚會。兩人在長輩和同輩兄長姊妹的領帶之下其實也有不少交往,劉煜對謝思甯早就青眼相加,兩家長輩對他們也頗為看好。
德妃為魏休音安排的那些宮女哪裏是什麼尋常宮女,德妃自己便是出身名門的閨秀,對於血統門第看得極高,她挑選好了給魏休音送去的人中沒有一個不是出身名門的貴女,甚至連訂了婚約的都不放過,隻要年齡不是差太多都要進宮到東宮裏走一圈。
也正是因為如此,魏休音幾乎是將江南所有的名門閨秀給得罪了個遍。
對於當日謝思甯與自己的交往,楊澤並未又更深的印象,隻不過是將謝思甯當做朋友而已。可從劉煜的口中聽來,謝思甯對自己的心思卻並不那麼簡單,這也就難怪魏休音當日非要用如此手段來宣告主權。
隻是連魏休音也未曾想到的是,謝思甯似乎是那日被嚇到了,從東宮出來後就鬧著要回家,德妃見她精神不佳便送了她回去,後來謝家傳出她病了的消息,劉煜父母幾次想要解除婚約,謝家也是默許,劉煜卻執意不肯,為了能娶謝思甯過門,甚至退出了劉家家主的爭鬥,帶著謝思甯遠離建鄴,來到揚州,從此以後,建鄴也就再也沒有他們二人的一點消息。
謝思甯何時死的,因何而死的,除了劉煜之外,便再無他人知道。
昨日驟然見到故人的已成枯骨,楊澤也覺得心有戚戚,隻是劉煜的這一連串的做法令人覺著詫異。如今已經確定帶走魏休音的人是成為知縣夫人的董欣,之後是劉煜串通董欣將魏休音帶到揚州,並引楊澤來揚州。
如此曲折的一番行動,大費周章把他們幾個繞了一圈,難道真的如劉煜所說,他隻是想完成妻子臨終前的意願,想讓妻子到死都念念不忘的心上人在她的墓前上一炷香?
劉煜是這麼寬宏大量善良單純的人麼?
這個問句別說是從小就認識劉煜的魏休音,就算是沒見過劉煜的楊沅也會為否了的。能夠躋身京中才俊的少年有幾個,能夠有資格爭奪劉氏家主之位的人又有幾個?劉煜能夠為了謝思甯放棄多年的努力放棄一起榮華離開建鄴,這足以證明他對謝思甯的愛有多深。
一個對妻子情深似海的男人,會如此單純地隻是請楊澤去給妻子上香?
這人葫蘆裏到底賣了什麼藥?
…… ……
楊澤揣著各種疑問睡了過去,又在各種爭論不休的疑問中醒了過來。他睜開眼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個稚齡孩童放大的臉,那雙仿若黑水晶一般的清亮眼眸在他眼前放得很大,一瞬不動地打量著自己。
“誰!”駭了他好大一跳,楊澤驚叫了一聲,眼前的孩童也往後一躍,偷著眼打量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楊澤看著這個約莫七八歲的男童,看著他俊秀的五官和瘦弱的身形,忽然感覺出一股子熟悉來。像是在何處他見過這個孩子,可瞬息之後又實在不確定這種熟悉究竟存不存在。
他正疑惑間楊母走了進來,看到他和男童大眼對小眼地對峙著,楊母幾乎是立刻就皺起眉來,滿含責怪地瞪了他一眼,把男童摟到懷裏去了,帶著男童到桌邊坐下,把桌上洗好的果子塞給他吃。
“你跟我出來一下。”
莫名其妙被瞪了的楊澤絲毫摸不著頭緒,楊母見男童聽話地吃起果子來,才想起楊澤來。楊澤揉了揉眼睛,走向門外,不知為何,他經過男童身邊的時候,竟然感覺到一股十分陌生的冷意,本能地側頭一看,座上的男童仍然吧唧吧唧地啃著果子。
楊母在外麵催促,他心說也許是自己想多了,搖搖頭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