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和她在一起,感情這一部分就變得越來越大,越來越重。無論在做些什麼,人在何處,他時不時地會想起她,極偶爾的某些時刻,那種思念會突然天崩地裂,恨不能肋生雙翅,直接飛回來抱抱她。
葉齊眉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成誌東的出現產生太大的變化。
這個男人待在上海的天數,每個月扳著手指算也扳不滿一隻,有時候甚至是匆匆來去的間隙,中轉站那樣停一晚。偶爾還趕上她為了某個案子離開上海,那就更不能保證見麵時間了。
不過她覺得很好,難得相聚,每次都是一場盡歡。再說盡管天南地北,他的每日亞洲真奇妙倒堅持得很起勁,每天有幾分鍾輕鬆快樂的聊天時光,感覺也不錯。
當然生活的主題仍舊是每日忙碌,仿佛隻是一抬頭的時間,初夏都到了。
下班走出事務所,雖然已近傍晚,但還是天色大亮,街上到處都是提早換上夏裝的女生,裙裾飄飄,五彩繽紛。
發動車子,不急著轉出,葉齊眉翻下遮陽板看了一眼鏡子裏的自己,嘴角笑笑的。
成誌東先生現在應該在飛機上了吧,算算時間,還可以回家休息一下,正好。
電梯門打開的時候正遇上對門神氣的牧羊犬撒歡地奔出來,後麵跟著它的主人。
“貝貝,下樓玩?”太喜歡它了,葉齊眉低頭彎腰,順手撓了撓它的下巴。
熟人,又受到這麼熱情的寵愛,貝貝撒嬌地蹭過來,雙腿搭在她膝蓋上,眼睛水汪汪。
“葉小姐,今天很早啊。”鄰居藺和是個自由職業的設計師,很溫和的男人,她早出晚歸,難得遇到,偶爾也閑聊幾句。
“是,晚上有事,回來準備一下。”笑著立起身,她開鎖推門,回身還對著貝貝招手,“再見咯,玩得開心。”
電梯門打開,貝貝卻還是對著葉齊眉扭頭回顧,望著合上的門,藺和微微笑,伸手拽了一下皮繩,“貝貝,我們走了。”
風塵仆仆,一下飛機先衝回公寓衝澡。
收拾完自己開車出門,一路飆得飛快,到了高架上居然堵車,都什麼時候了,上海的交通真是。
打電話過去,她已經到了,聲音很輕鬆,“那我去路口starbucks等你,要不要幫你買咖啡?”
真好,成誌東把著方向盤感動了。
還沒說完,她又補了一句,“對了,超車蛇行是很爽,不過高架上到處都有攝像頭,別開太快了。”
這樣貼心,一路開一路回味,他怎麼忽然覺得麵前一塞三千裏的長龍都變得順眼。
最後終於到達目的地,車子在街邊停下,全世界的starbucks都差不多,棕色的門框,透過玻璃看到墨綠色沙發,她就坐在臨窗的位置,悠閑地翻雜誌。
全世界的starbucks都差不多,可他怎麼會覺得這一間特別漂亮呢?長久盯著她的側影,真想拍下來。
和他一起回到公寓已經很晚了,走進浴室,一眼就看到那件大力水手,被正正地放在毛巾架上,抿嘴笑,大力水手,我想你了。
門又被推開,回身掩住自己的身子,葉齊眉小聲叫,“我要洗澡。”
“我知道。”他反手掩門,浴室寬大,但他一步跨過來,隻覺得空間逼迫,葉齊眉伸手去推,“出去,不要玩。”
“沒有玩,你不是最關心地球,為了環保,我們來節水節電吧。”
這次輪到她瞠目結舌,猝不及防,就被他拉進淋浴間裏。
熱水噴淋下來,霧氣蒸騰中,他為她的身體瘋狂。那麼窄小的空間裏愛欲糾纏,雙手托起她的身體,就連喘息都帶著極樂的情欲。
唇角摩擦,舌尖吸吮,每一下都好像要把自己的心掏出來,喂給對方。呼吸困難,四肢都好像要不自覺地痙攣,不甘心身體被他這樣左右,可又快樂到頂點,控製不住,葉齊眉用力咬在他的肩膀。
悶哼了一聲,成誌東吸著氣笑,“寶寶,別瘋,那個不好吃。”
直接癱倒在沙發上,大力水手都皺起了臉。
抓著浴巾擦幹頭發,成誌東走過來掠起她還有些濕淋淋的長發,“會著涼。”
還不是因為你!
抓著電吹風幫她吹幹,不習慣做這些,他手勢有點拙。
頭發披散,被吹得眼睛都睜不開,想抗議,但是被溫暖的大手輕輕扶住腦袋,轟轟聲中夾雜著他很認真的聲音,“別動,很快的。”
眯成一條縫的眼裏隻看到麵前晃動的橙色T恤,氣勢驚人的葉齊眉,突然不由自主地順了,伸手抱住他的腰,臉頰貼了上去。
全部弄完她又開始打嗬欠,電視屏幕閃著光,縮在他肩膀下開始合眼睛,沒辦法,她生物鍾很準。
“你先睡吧。”他生物鍾也很準,待會還要按照美國時間check mail。
點頭,她搖搖晃晃往臥室走,耳梢突然掃到一句,站住身子清醒了,“雲門舞集?”
跑回去盯著看,然後合掌開心了,“下周商城劇院啊,紅樓夢全球封箱巡演,我們去看好不好?”
在一起幾個月了,其實真正相處時間很少。她一向忙碌慣了,閑暇時間就很隨意。這是他第一次聽到她熱切地提出要求,直覺就要點頭答應。
剛想開口,腦子清醒過來,“下周?下周我不在上海。”
“哦,那我自己去看吧。”了解,她轉身繼續往臥室走。
就這樣?成誌東坐在沙發上說不出話。從前也有過女友,他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了,總會遇到這種時刻,心理準備也不是沒有的。
可這一次出乎意料,沒有要求,沒有抱怨,她甚至連一句話都沒有多說。奇怪了,應該覺得輕鬆的時候,為什麼他心裏不舒服,就是不好受。
結束所有事之後走進臥室,她在被窩裏早就睡得香甜無比,被子滑在肩膀下,手搭在床邊。
他一向是怕熱的,中央空調溫度很低,她露在外麵的肩膀和手都被吹得冰涼。
下意識地幫她蓋好掖緊,躺下之後又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懷裏滿滿的,覺得很滿足。
她果然睡得好,這樣都不醒,還翻身,頭發擦過他的肩膀,細微的麻癢,轉眼電流般湧遍全身。
不行了,這個女人有魔力,他遲早變成禽獸。
第二天不是周末,還是要上班的,可是昨晚精力消耗過大,葉齊眉掙紮了半天都起不來。
白色的紗簾合著,晨光明晃晃地透進來,他喜歡陽光,公寓在頂樓,兩層窗簾永遠都隻合著一層,初夏天亮得早,葉齊眉睜開眼睛就是滿室明媚。
側頭看到他還睡得香甜,這人精力過人,半夜她睡得雲裏霧裏的時候還被狠狠折騰了一回,害得她求饒都用上了,簡直強盜。
側頭看到他睡得那麼香,眉毛又濃又黑,脖頸下厚實的肩膀暖暖的,她自己的枕頭被遺棄在一邊。
是很開心,不過這樣的早晨很難得。
是因為難得,才會那麼開心的吧?
思緒散了,下周雲門舞集,要記得提醒自己寫在行事曆上,否則忙起來會忘記。
又看了他一眼,下周,下周他不在上海。
本來覺得一切都很好的,現在卻突然有了點遺憾。
不應該,那是自己的問題,她再努力一次,終於起床了。
天天忙碌,想好提醒自己的,最後還是忘了。
等到在街上看到大幅海報才想起來,已經遲了。全球封箱演出,真是一票難求。自詡萬能的助理也隻能對她說sorry。
有點鬱悶,回到家的時候葉齊眉倒位的速度都比平時慢。走出地下車庫眼前一花,貝貝吐著舌頭撲上來,熱情似火。
笑了,伸手抱住狗頭,左躲右閃地接受它的口水洗禮。
“貝貝!”是它的主人。
好不容易把它拉回身邊,藺和不好意思,“真奇怪,貝貝看到你就特別開心。”
“沒事,我喜歡它。”心情好起來,又伸手去撓貝貝下巴。
站著閑聊了幾句,她轉身打算上樓。
“葉小姐——”他在身後喚。
回頭眼光疑問,他繼續,“這個,我約了朋友明晚看舞劇,可他突然有事,一下子也找不到別人,不知道你有沒有時間?”
藺和個性溫和,平時說話都是慢悠悠的,兩個人聊天的機會也不多,問答都很簡短,第一次聽到他一口氣說了那麼長的句子,葉齊眉有點吃驚。
“我——”
“是雲門舞集,很難得,浪費太可惜了。”
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聽到那四個字,葉齊眉眼睛亮了。
開車的是藺和,葉齊眉難得放棄了慣穿的平地鞋,腳上鏤空的金色涼鞋,鞋跟高挑纖細。
車品如人品,他開起車來也是慢條斯理,一路都平順和緩。車裏CD放的是輕快的鄉村音樂,路口稍堵的時候也不著急,側頭跟她隨便聊幾句。
停好車後他先跳下來,沒有成誌東在旁邊,習慣了自力更生,葉齊眉自己推門下車,剛觸到把手門就被從外打開,探身出去的時候藺和微笑地扶了她一把,動作很自然。
衣香鬢影,身側走著的既有穿著正式晚禮服的金發碧眼,也不乏青春逼人的輕快小禮服,接過她薄薄的風衣外套,藺和眼前就是一亮。前襟正式的黑色高領原來後背深開,漂亮精致的蝴蝶骨在眼前若隱若現。
他是做設計師的,不是沒看到過美人美事,但還是受震撼,脫口讚美了一聲。
葉齊眉大方一笑,隻答了聲謝謝。
座位出乎意料得好,居然是前三排正中。有點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原來邀請的是哪個重要朋友啊?怎麼花心思。”
這次輪到藺和一笑,也沒回答,燈光就暗下來了。
雲門舞集果然震撼人心,葬花的時候,漫天花瓣大雪般飄落下來,粉白桃紅,燈光裏滿場飛舞的豔色。
那些舞者在落花中旋轉,或輕盈或大氣,美得驚心動魄。
林長民最後帶著全體舞者出來謝幕,距離很近,那些舞者在雪亮的燈光下仔細看,年紀都不是太輕了。可是身形挺拔,眼神晶亮,有些已經感動得淚光顫動,這是她們的舞台,對自己的事業愛之樂之,永值得讚美,葉齊眉第一個立起身鼓掌。
全場掌聲如雷,大幕合上又不得不拉開,反複了足足三次。
車開出商城劇院的時候已經夜深,街道兩邊仍舊繁華熱鬧,行道樹上都裝飾著漫天閃亮的燈飾,一路閃爍,好像要融進天盡頭去。
“今天很盡興,謝謝你。”
他微笑,“應該謝你,沒讓我一個人跑來。”
“我倒想一個人跑來看呢,都買不到票。”她答得隨意,沒注意藺和眼裏歡喜起來的表情。
“去吃點東西怎麼樣?我倒有點餓了。”
她手機響,做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立刻接了電話。
“寶寶,你在幹嗎?”
“和朋友剛從劇院出來。”
“劇院?”
“雲門舞集啊。”她提醒。
“哦,我記得,紅樓夢嘛,林妹妹漂亮嗎?”
“沒有我漂亮。”她實話實說,換來一陣大笑。
“現在開車回家?”
“朋友在開,你呢,吃飯了沒有?”
“On the way咯,你知道我吃得晚。”
“那快去吃吧,說得我也有點餓了。”
快要掛電話了他才想起來問,“你跟誰一起去看的啊?計蕾蕾?”
“不是,我跟一位先生一起看的。”她又實話實說。
直接當成開玩笑,他掛電話前笑得大聲,“好啦,兩個女生早點回家,讓她開車小心。”
電話斷了,葉齊眉對著它瞪眼睛。
“葉小姐——”藺和在旁邊小心開口。
“不是說吃東西嗎?哪裏吃?”她抬起頭,神色正常,對他微微一笑。
夜深,但這家著名的意大利餐廳還是很熱鬧,旁邊三個人吃得講究,桌上盤碟錯落,還端正地擱著一個精致的花形蛋糕。
她很安靜,藺和也不多話,座位間隔很近,一邊的交談聲不可避免地灌進耳朵。
“以後有什麼事,記得打電話給我,過得開心。”那男人衣著斯文,率先舉酒杯。
坐在他對麵的女子妝容精致,但眼眶微紅,與他碰杯的時候側臉看坐在一邊的小孩,“囡囡,你分蛋糕吧。”
是個女孩,才七八歲的樣子,小臉白淨,烏黑的直發。也不說話,站起來很聽話地拿塑料刀切下去。
透明刀身陷進柔軟的奶油裏,然後不動了。黑頭發垂下來,看不清她的表情,隻有桌麵上滴滴答答,很多眼淚掉下來。
“爸爸媽媽,你們不要離婚,我們還像以前一樣,三個人一起回家好不好?我一定很乖,永遠都聽話,所以不要離婚,好不好?”
沒人回答她,孩子哭得厲害,那對男女有些尷尬,很快結帳走了。
成為律師以來,這樣的事情看太多,早就覺得稀鬆平常,可每次看到小孩的反應,都會覺得殘忍。
望著他們的背影,葉齊眉刀叉停頓,臉上表情已經變了。
藺和也皺眉頭,“怎麼能在孩子麵前這麼做,太過分了。”
她沉默良久,然後輕聲念了幾句,“當初為什麼要結婚?現在又為什麼要離婚?如果早知會如此,你們還會結婚嗎?如果早知會分手,你們還會生我嗎?”
他不語了,很專注地看著她,表情柔和。
說完覺得有點不好意思,葉齊眉笑笑,“不是我說的,是幾米。”
“我知道,”他點頭,然後用很慢的語氣接下去,“如果我傷心到永遠,你們會在乎嗎?如果我傷心到永遠,你們願意重新相愛嗎?”
“啊,你也看過。”詫異之下,她笑容加大。
他也笑,“對,不過我印象最深刻的並不是這個,是藍石頭。”
“藍石頭啊,天崩地裂的思念——”她念了一句,然後繼續動刀叉,邊吃邊補充,“我印象最深刻的,倒是背著大象去上班呢。”
都不是傷春悲秋的人,說到這裏,兩個人一起笑出聲。
結帳的時候葉齊眉很自然地一手抽過單子,另一手阻止藺和開口,“這是謝謝你請我看舞劇,別跟我搶。”
她態度堅決,藺和無奈。
回到家已經快11點了,在浴室裏剛脫下衣服就聽見電話響。抓起浴巾圍上匆匆走出去翻包,抓著電話走回浴室,看到號碼她就抿嘴,“都這麼晚了,幹嗎?”
成誌東在那邊笑,“你還沒睡?”
“睡了怎麼接你電話?我剛到家。”
“剛到家?”他頓了一下,然後追問,“怎麼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