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番外二 如雲篇(2 / 3)

那時候兩個人正在某個高檔餐廳吃飯,她當場站起來,表情冷淡,“這位先生,看過那些最終連一隻狗都沒有的孤寡老頭嗎?新時代男人要有溫良謙恭忍讓的自覺,否則你很有潛力勝任那樣的角色。”

回家後覺得自己幼稚,跟那種人多囉嗦什麼,可又覺得很痛快,以後更沒了跟亂七八糟的男人約會的興致。

而且廉雲這種男人,第一次見麵她就在心裏給他蓋了戳——純粹的中國傳統大男子主義兼男權至上的代表人物,哪哪都跟她不對盤。

就是這個不對盤的男人,自這天之後,越來越多對她投來關注目光,越來越多匪夷所思的提議,到後來就連自己的組員都知道,廉式總裁對他們無所不能的神力女超人組長有意思,讓她大感招架不住。

然後心裏就有點怨氣,對他越來越冷淡,能不接觸就不接觸,除了必要的工作聯係,平時連最基本的客套都省了。

對她的冷淡,廉雲完全不以為意。

他是那種中國人當中少有的個性直接作風強硬派,否則當年也不可能書讀到一半定就決定直接回國,跟家裏招呼也不打一個。

沒考慮太多,他覺得殷如很值得一追。

她的確不是什麼傳統的溫良女子,跟他家裏對女性的一貫標準要求也相差了十萬八千裏,但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說什麼都可以互相溝通無礙,有些平時跟叔伯們都說不通的地方,她也往往能一針見血。

這樣的女人是寶吧,稀世珍寶。

反正她的項目至少要做大半年,他有得是時間。

兩星期後他們終於有了第一次約會。說是約會,其實更像是他無所不用極地用強耍詐得來的機會。

她住的地方是集團提供的酒店式公寓,他當然知道地址,已經快到農曆年,她所帶的工作小組成員差不多都是外國人,大部分趁此機會在中國旅行,或者返回自己國家跟家人度假。

但據他所知,殷組長這次不會離開上海。

這是他的秘書從她某個組員得到的消息,至於他的秘書怎麼辦到的,後來這丫頭又怎麼過年的時候跟那個老外一起旅行去了,他隻關心結果,不在意過程。

又知會了公寓下的保安,要他們殷小姐一到酒店就打電話通知他。

算好時間開車到公寓樓下他才打電話給她,那頭聲音詫異,“什麼事?”

“有一份方案想跟你討論,想趕在放假前確定,現在方便嗎?”

那頭沉吟,然後她說,“現在是我的私人時間。”

“很緊急,算加班吧,額外的,計時收費也可以。”知道她對工作的事情認真無比,他睜著眼睛說瞎話。

她還是遲疑,後來到底答應了。

保安給的信息有誤,原來她並不在家,而是在公寓邊小路上的日式居酒屋一個人吃飯。

真的是一個人,居酒屋很小,冬天裏沒什麼客人,他進門的時候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的殷如。

她正在喝酒,麵前是黑色的魚尾盆,花開富貴的刺生拚盆,三文魚緋紅肥厚,鯛魚油白,北極貝尖頂一抹深紅,飽滿晶瑩的魚籽散落在四周,蘿卜絲切得細長盤繞,雪白的一層。

殷如很大方,看到他就招手叫老板娘加酒和酒杯,然後接過文件支著頭仔細看,又把刺身拚盤往他麵前推了一下,“嚐嚐,這家不錯。”

根本就是他臨時抓出來的一份文件,哪有什麼值得多看的,但她仍舊一臉認真,掠在耳後的劉海鬆散下來,斜斜掠過眼前,他就坐在對麵,一手倒酒,雙眼看的卻是她低垂的前額。那雙鳳眼堪堪被發絲隔開一瞬,她便利落地雙指並攏隨手一掠。

他看得呆住了,那麼認真的表情——他生命中任何一個女人,在工作的時候跟她都沒有可比性。

看得入神就忘了手裏還在進行的動作,透明的酒液轉眼就注滿了,沿著杯沿一直溢出來,酒香四溢。

手上一涼,又是她雪白的手指,仍舊雙指並攏那麼一擋,“小心。”

大概是他發呆的樣子太好笑,然後她就笑了,齒如編貝,光華四射。

也有男人對著她發呆過,但在她全神貫注工作狀態下,這絕對是第一回,意識到這一點,殷如突然覺得很愉快。

然後氣氛就輕鬆下來,聊了幾句方案,文件被推到一邊,兩個人開始閑聊。

他說為什麼過年不回家,她微微笑,靈巧的手指在空中做飛翔的姿式,“爸爸媽媽在非洲第n次蜜月旅行,不要做電燈泡是孝順女兒的職責。”

“你可以自己去旅行啊。”

“坐太多次飛機了,看到機場有時候想吐,能夠安安靜靜休息幾天也不錯。”兩小瓶清酒以後,殷如話漸漸多起來。

那是很小的白瓷酒瓶和酒杯,她手指細膩雪白,指尖輕輕掂著杯沿,像玩偶的道具,異常可愛好看。

一瞬間廉雲覺得自己是喜歡上她了,殷如是可愛的,他居然覺得殷如是可愛的,這世界上其他男人能夠體會到嗎?

“過兩天我就回河南,過年的時候所有人都會飛回去聚一聚,家裏的老傳統。”

“是嗎?一定很熱鬧,有沒有舞龍舞獅?”她微笑,早就聽說廉家傳統,倒是有點好奇。

“是很傳統,還有鄉裏的祭祖儀式,要不要一起去看看?”這句話又是脫口而出的,她的反應和上次相同,異常詫異地看過來,眼光充滿了問號,好像又是第一次認識他。

自然,殷如也沒有同意他的突發奇想,和他一起回家過年。

後來想起來,幸好她沒有去,老家隻有一群女人小孩,男人們基本上都是一年才回去一次,而且還有一個他快要忘記的人物——陳麗。

因為接手集團掌權之位之後無數工作千頭萬緒,他已經兩年沒有回家過年了,印象中陳麗就是那個整天跟在母親身邊進出的安靜女生,沒想到這次一回家,原本很少有共同語言的父母一起出麵跟他談話,要求他盡快跟陳麗成婚。

這算什麼跟什麼?結婚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簡直開玩笑。

可是父母表情認真,完全不是開玩笑的樣子,他說來說去就是說不通,後來沒辦法,一氣之下還沒到初三就飛回了上海。

大過年的,公司空空蕩蕩,哪裏有人,他在上海的住所又大而空曠,連工人都回去過年了,一個人都沒有。

現在在這個城市,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殷如。

打電話給她,沒想到她真的還留在上海,哪裏都沒去。

直接開車到她暫住的公寓,是早上,昨夜的煙花炮竹一地碎屑,碎紅處處,她對他的造訪也有點意外,但看到他手中提的一大堆年貨,又不好意思不請他進門。

公寓不是很大,但是裝潢精致,非常舒適,她在家裏居然是非常居家的打扮,跟之前所見過的所有幹練造型都截然相反,衣料柔軟,寬袍大袖,桌上擱著淺藍色的碗和勺,低頭一看還是最傳統的南方過年點心,一碗湯圓。

客人來了,她也不好意思吃獨食,隨口問,“你吃了沒有?廚房裏還有一點,要不要?”

當然要,他點頭非常迅速。

吃了第一口就愣了,糯米細膩,裏麵是正宗的薺菜肉餡,一個個搓得溜圓,上麵還有尖尖的小揪,完全是手工湯圓的外貌和口感,跟超市裏買的速凍食品差了一天一地。

還是不敢相信,他捧著碗小心確認,“你讓阿姨做的?”

“阿姨?這時候哪裏有阿姨,這地方都空了。”她也在吃,聞言抬頭直接給出答案,“我自己做的。”

這次他真的是呆住了,再看她眼光就完全不同。

誰說殷如不像女人,她從頭到尾徹徹底底,都反複寫著女人這兩個字,鑒定完畢。

外麵又有炮竹聲,吵吵嚷嚷的,可他卻隻覺得喜慶,而且那喜慶的聲音仿佛是從自己心裏傳出來的,歡喜得要命。

一邊吃一邊看著她,越看越心動,然後就脫口而出“今天你沒什麼事吧?不如等會一起出去逛逛?上海周邊有些城市景色不錯,要不我們去蘇州或者杭州?”

原本低著頭勺湯圓的,聽到這句話,殷如抬頭望了過來,眼光很淡,聲音也一樣,“廉總裁,恕我直言,你這是要追求我嗎?”

說得這麼直接,沒有麵對這樣的女人的經驗,廉雲當場無語。

對殷如來說,生活中是否存在一個男人,對她來說沒什麼特別意義。

所以在廉雲這麼直白地提出邀約之後,她也沒有感到受寵若驚,或者異常感動,隻是有點吃驚。

為什麼這個看上去就是傳統大男人主義的廉雲會看中自己?她明顯不是他會喜歡,或者適合他的那一型。兩個人一點共同點都沒有,思想更是差了十萬八千裏,怎麼可能呢?

不過上海周邊這個提議倒是不錯,她原本就打算好了趁這個難得的假期到處逛逛,不過就算要去她也可以自己開車,哪裏用得著他陪?

人真的不能太鐵齒,太鐵齒了就會咬到鐵板。

第二天殷如開著租來的車心情很好地飛馳在開往高速的大路上,她開車一向小心,限速多少就是多少,可是半途上就聽到一聲悶響,然後車身就整個往一側傾斜,側邊又正好有一輛車想切入她前麵車道,雙方都嚇得猛踩刹車打方向,但還是車頭相擦。

下車才發現是意外爆胎,對方車裏也下來幾個男人,操著響亮的本地口音,有人打電話有人衝過來看車頭,場麵熱鬧非凡。

一句話都沒聽懂,殷如直接撥110。她對各個國家的緊急電話還是有常識的,一看這架勢就不能善了,還是找警察比較實際。

沒想到警察來是來了,看完現場之後接了幾個電話,直接就要把車拖走,又讓所有人去警局解決問題,連她也不放過。

覺得不可思議,但她還是去了,到了那裏就覺得不對,那輛車裏的幾個男人氣焰囂張,又不停和幾個警察大聲講話,她聽不懂方言,問旁邊一個中年人,那人開始不出聲,後來走到角落裏壓低聲音對她說,“小姑娘,這些人有關係的,等下你肯定要吃虧,還是快找人來幫忙吧,你一個人搞不過他們的。”

什麼意思?關係?不是第一次在國內工作,她對這個詞並不陌生,看這個情況也覺得不對勁,但是她在這個城市裏隻是個過客,又是大過年的,讓她這當口找誰去啊?

最後終於想到,的確是有一個人她可以找,廉式總裁廉雲。

廉雲幾乎是立馬趕到的,路上撥了幾個電話而已,等他到的時候接待警察的臉色都已經一百八十度轉彎,原本被冷落在一邊沒人理睬的殷如也早就被好好安置在一個暖氣充足的休息室裏熱茶伺候著。看到他抬手打了個招呼,嘴角牽起,輕輕說了聲謝謝。

他帶了人過來,立刻就接手一切後繼事項,樂得不再操心瑣事,殷如跟著他就離開了警局。

後來是和他一起去的蘇州,剛剛得到他的熱情幫助,殷如也不好意思太給他臉色看,坐在車廂裏好歹要說幾句,他們倆的共同話題不外乎商界財經,聊到後來興起,居然轉眼就到了目的地,就連她都還覺得路程異常的短。

蘇州是個小而典雅的城市,園林異常精致秀麗,假山玲瓏,移步換景,轉眼就迷失了方向,又不知不覺豁然開朗,亭台水榭,沒有一樣不是別有洞天。

兩個人又去觀前街找了一家最傳統的蘇式酒樓吃飯,心情放鬆,又有美食美景,一天下來,兩個人對彼此的熟悉程度向前飛躍一大步。

回程的時候高速路平緩筆直,兩邊風景單一,累了,一開始殷如還想撐著不睡,但車開過第一個收費站之後終於熬不住,迷迷糊糊就進了夢鄉。

醒來的時候發現車已經到了上海市內,正行駛在延安路高架上,夜裏霓虹初上,高架兩邊仿若燈海,一派繁華盛世的景象。

側了側頭,廉雲正往她的方向看過來,四目相交,他眼裏微微一亮,然後對她笑了,“殷如,我的確想追求你,可以嗎?”

這個問題是她提出來的,上一次他啞口無言,隔了幾十個小時終於聽到回答,才睡醒,也第一次有男人這麼直白地對她說這樣的話,殷如伸懶腰的動作做到一半就僵在那裏,這次輪到她啞口無言。

也許是因為過年氣氛太好,也許是因為兩個人都是獨自待在這個城市的孤獨,也許是因為冬天快過去,春天快到了,雄性和雌性的荷爾蒙都開始蠢蠢欲動,總之莫名其妙兼稀奇古怪,這次短途旅行以後,殷如開始不再排斥這個男人頻繁的出現,甚至偶爾覺得享受這個人的陪伴,至於追求,也算默許了。

之後他們就真的在一起,一切都發生得很自然,明明天差地別,明明沒什麼共同點值得一提,可是水到渠成,彼此都樂在其中。

廉雲覺得,再也沒有一個女人比殷如更適合自己了,相處越久,就越覺得自己選擇正確。

她美麗而聰慧,說話言之有物,在公司經營理念上經驗豐富,見解獨特,高出他所有接觸過的所有女性一大截。他原本就是個雄心勃勃的男人,有她在身邊更是熱血沸騰,無數想法層出不窮地冒出來,有時候激動起來,半夜都會搖醒她說個不停。

殷如感情表現沒有那麼直接,但是兩人相處,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她不是初次戀愛的小女孩,知道自己的感覺。

她開始享受與他在一起的時光,想到他便微笑,手機隨時貼身帶著,每天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話可以聊,就算是會議間隙,抽空說兩句也是好的。

兩個人都很忙,但分開稍久就會想念,偶爾她待在某個地方太久,他也會努力找時間飛去看她,停留一個晚上也好,聊解思念的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