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易端杯:“喝。”
鄧經理遲疑地端杯,一時摸不透黃易的心思。黃易沒理會,碰碰杯,一口悶掉半杯。鄧經理做賊心虛,目光不停在酒杯和黃易間閃爍。黃易樂了:“放心,我沒你手段卑鄙。”挨了罵,鄧經理反倒放心了,一口喝掉半杯。
“你!”黃易點點鄧經理胸口,又點點自己胸口,說:“我!”
鄧經理不解:“什麼?”
黃易說:“都是狗。”
鄧經理目光黯淡下來,不做聲。
黃易說:“我去了,以胡總做派,你肯定失勢。而且我肯定會趕你走!所以,我不去。都是狗,既然下場一樣,何必相互咬?”
鄧經理靜靜聽著,目中敵意漸消。
黃易問:“我與李華忠打架的事,你在場?”
鄧經理說:“在。”
黃易說:“講給我聽。”
鄧經理沉默。看著黃易,良久,他一口悶掉杯中酒,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戳,道:“好!說給你聽!”從頭至尾,將當晚之事細細道來。
黃易靜靜聽著,不插一言。
有種結束叫開始
決裂一旦發生,所有延續性的思維便會硬生生地被斬斷。黃易呆呆坐在床上,麵前攤著少得可憐的十幾張百元鈔。月光族的生活方式讓他徹底沒了退路。
呂鳳山來電。
“離開潮頤了?”
“嗯。”
“有什麼打算?”
“不知道,沒想過。”
“到小藍鯨來。”
“有事嗎?”黃易心煩意亂,不想見任何人,不想介入任何應酬。
“過來,我等你。”呂鳳山掛了電話。其態度十分堅決,不給黃易拒絕的機會。
在小藍鯨酒店大堂靠窗的位置要了個小雙人位,菜色備好,四瓶二兩裝的勁酒一溜兒擺開。沒有客戶,沒有旁人,沒有應酬,隻有呂鳳山和黃易。黃易不說話,悶頭喝酒。他忽然覺得,在現實麵前,他和呂鳳山有著不同緣由但卻相同量級的痛苦。
呂鳳山真的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夠朋友。他隻字不提敏感而沒用的話題,陪黃易喝酒。很多時候黃易想,呂鳳山與李華忠的區別在哪裏?現在他懂了,呂鳳山以商人方式做事,以江湖方式待人,呂鳳山的方式都是真實而真誠的。而李華忠不然,看上去以江湖方式做事待人,實則骨子裏無時無刻不在以商人思維斷事對人。無怪乎,在情感戰爭上呂鳳山敗給了李華忠。格局上,呂鳳山遠勝李華忠,但是情感這玩意兒最是不講究做人的格局。多數情感急功近利,具有非常功利的時效性。真正雙向的愛情有沒有?答案是肯定的:有!但要看運氣。可以說,呂鳳山的運氣不好。
借酒澆愁人易醉。第二瓶勁酒下到一半,黃易已顯醉態,默默念道:“看來犯女人的不止我一個。”
呂鳳山問:“什麼?”隨即他就懂了,嗬嗬樂了。
兩人的酒不多,話更少,卻從日中天坐到近黃昏。大自然無疑是最好的工筆,晚霞的瑰麗色調是人類永遠無法仿真的極品。兩個大男人,卻像一對情人,明知分離是必然結果,卻叫分離的話成為禁忌,都不提及。仿佛話語多了都會催生別離的愁緒。
呂鳳山不是詩人,黃易也不是,他們無法以詩的方式祭奠那些共同的日子,卻同時望去窗外霞光。這一刻,兩個外形彬彬、內心粗獷的兄弟,目中都流露著無法言表的細膩。
呂鳳山自口袋裏摸出什麼東西,塞給黃易。黃易不解,接過一瞧,是一遝錢。他慌了,幾乎以怒的方式塞回去。呂鳳山什麼話也不說,起身過來,硬塞進黃易褲口袋。黃易憤怒,手插進口袋要掏出來。呂鳳山死死按住,隻說兩個字:“拿著。”黃易豈能?掙紮之下,嘩的一聲,褲口袋撕開一道口子。錯愕同時寫在兩人臉上,酒店服務員不知發生了何事,齊望來。黃易苦歎,不再拒絕,抓起酒杯一口飲盡。
晚上,黃易躺在床上,腦海中過電影一般,往事一幕幕閃現。
剛畢業,還剩三天發工資,口袋隻剩一元錢,他買了四個饅頭。頭一天一碗白水加一個饅頭,第二天一碗白水加兩個饅頭,第三天一碗白水加剩餘的一個饅頭。第四天發工資了,他很開心,依然白水加饅頭。那麼難的日子,他不覺得苦,因為心踏實。
在家鄉,他年少輕狂,小有所成。在揮霍無度、聲色犬馬、眾叛親離後,他蜷縮在老屋柴草房的角落,拚命擠眼淚但擠不出一滴。自作孽不可活,那是他一手造成的,與苦無關,至少還有希望。希望在遠方。
南下武漢,與張氏兄弟鬥,與縱橫科技訣別,好一段江湖歲月。他無所獲,但生活豐富,生命力煥然,那是符合他心性的江湖飛揚。全部功力,他隻用上了五成。後勢強勁,後市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