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力量過大,劍未碰到葉子,激起的風就將它吹走,陸方調整體內氣息,控製收放的力度,劍更加快,破空之聲卻小了許多,慢慢能擊中許多樹葉。
原來不僅僅是使用力量,控製力量也是宣泄的一種方法,他想。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樹葉越刺越多,陸方一一驗證所學的劍術內容。
他不記得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不再用眼光追隨目標,但是他知道每一片葉子在空中的位置,知道它們在下一下瞬間在移動到哪裏,甚至來不及判斷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手裏的劍已經刺中目標。
就像在陰暗的房屋當中待了很長時間之後,突然來到陽光充足的室外,第一眼看到的景物會無比精細,陸方猛然間“又能看到”周圍的一切,但是一切都已不同。
十一歲的時候,他很少出門,總是閉門苦讀,有一天,他無端端地心生煩悶,再也無法忍受下去,書上的文字一個個麵目陌生,全不像已經讀過很多遍,於是他合上書卷,就像二十四歲在山上舞劍時一樣,沒有任何想法產生,身體就已行動:站起身,走了幾步,緩解腿腳的麻木和驟然站立時的心髒狂跳,推開門,院子裏的一株梨樹舉著一團白茫茫地花朵,一下子就占據了他全部視線,這株樹一直種在自家的院子裏,他看過無數次,隻有這一次給他無比深刻的印象,那時春日的陽光與和煦的風,以及雞鴨的鳴叫、吐綠的青草,所有景物都成為一樹梨花的一部分,而不再單獨存在,這樹除了自身的特性,還同時有光的溫暖、風的輕柔、草的淡香、聲的清脆。
就是這樣,那一幕讓他一直銘記,他曾經努力想複製這種感覺,但無論怎樣再看梨樹,都沒有特別的感受,直到二十四歲的時候,站在從未來過的荒涼小廟的院中,同一種感覺不期而至,所以,雖然他看到的一切應該讓他驚訝,但他的第一個想法卻是:啊,我等你很久了。
他看到的不會是梨樹,也不是任何一株樹木,他看到樹葉在空中飄蕩的路徑,風吹過時的痕跡,地氣上升時無窮無盡的運動……他看到:自己站在無法說出其巨大的力量之上,四周的一切,動與不動,生與不生,都是一股股的力量,有大有小,五顏六色,無一不是光芒四射,初時如亂麻,逐漸清晰如白紙。
他停止舞劍,驚訝之情還是產生,又逐漸成為敬畏與感動,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看到的新鮮事物當中,生怕十一歲時的感受突然來到又突然離去。
我來到了仙境,還是我已成仙?這是仙人眼中的世界麼?原來無色無欲這樣簡單,我現在看著這株大樹向上流動的力量,又向外揮散,哪裏還會在意它粗糙的外皮,看著它們又如何能夠再忍受塵世間的虛偽。
這想法隻存在了一刹那,他又完全被看到的全新景象吸引,不需要移動腳步,隻要心裏想,目光就會跟上,他觀察腳下的土地和整個山神廟,灰塵、落葉、木架、磚瓦、昆蟲……每一個都需要仔細觀看,但不能看得更遠,陸方稍有遺憾,不過僅僅隻是這座小小的廟宇就已呈現出無比複雜多樣的力量,他也沒有辦法再接受更多的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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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樣不知過了多久,完全忘卻修行的事情,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個呆呆的書生,提著劍茫然無措,站在落葉覆蓋的院子裏,還帶有點顛狂的意思。
紅衣女子從空中跌落時,看到就是這樣一幅景象,嚇了一跳,但是身上的傷口疼痛難忍,否則她一定要提劍先刺中怪人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