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愛情和死亡(1)(2 / 3)

已經發生的事兒一定與我和岩有關,即將發生的事一定是衝著我來的,而且善者不來,來者不善,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我在幾秒鍾就想透了這層厲害關係,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但想逃已經來不及了,岩是有備而來,他的出現幾乎把去路都阻住了,要逃出去,非得過他那一關不可。

看見我,岩的左手閃電一般伸過來,抓住了我的胸口,揪緊了我的衣領,把我奮力往上提。

在廣大的農村飽經鍛煉的岩,是個聞名鄉裏的大力士,聽說還會幾下三腳貓的功夫。

岩的大手粗壯有力,我差不多要被他撥地而起了,胸口一陣緊似一陣的憋悶難受。

岩的右手把著一個敲掉底部的啤酒瓶底,尖銳的酒瓶邊緣張牙舞爪,閃著幽幽的寒光,像閃亮在黑夜裏的狼的眼睛。

尖銳的瓶底已經抵在了我的腹部,隨著岩顫抖的手抖個不停。

岩的眼睛紅紅的,布滿血絲,噴著怒火。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嗆人的酒氣噴灑在我的臉上,我的鏡片上蒙上一片死亡的迷離。這片死亡的迷離將我和眼前的世界生生地切離開來,在中間豎起一座高高的圍牆。

岩時刻準備著把瓶子的全部往前遞送,送進我從來不敢輕易碰傷的珍貴的身體。

酒氣熏天是男人的一種俠氣和豪爽,有血性的男人都喜歡這種氣味,都喜歡這種風度。但當這種酒氣裏夾雜著濃鬱殺氣的時候,就沒有人喜歡這種氣味了,都希望逃離這種散發殺氣的酒味,越遠越好,越快越好。

當明白岩是帶著滿身的殺氣而來時,我的臉煞地蒼白了,腿開始發抖,身上開始虛汗淋漓,並且我已經感受到了貼在腹部的玻璃尖散發出來的砭骨的寒意,讓我墜進萬年寒淵,一點一點地往下沉。

但我的頭腦是清醒無比的,尤其在這生命懸於一線,十萬火急的時候。

我知道此時的岩的理智已經成為風中之燭,抖個不停,隨時都有熄滅的可能。而他的理智之火熄滅之時,就是我的生命之火熄滅之際。

無論如何,我都要千方百計地穩住他,保全自己的生命,讓他冷靜點,千萬別衝動,千萬別亂來。

人最寶貴的是生命,生命對於每個人吝嗇得隻有一次,誰也浪費不起,不像其他東西,丟失了可以重新再找回來,重新買回來,即使受點傷,受傷的地方都會重新愈合,結了痂就與原來的幾乎功能一樣了。但生命是找不回來的。充滿活力的完好無損的身體是生命的載體,身體出了毛病,生命就會出現問題。熱愛生命,首先是保護好身體。

岩,我知道你內心痛苦。你怎麼啦?坐下來,有話慢慢說,千萬別亂來。我是無辜的,我們是兄弟,不要為了一個女人打打殺殺,要死要活。

你是聰明人,不要一時糊塗,毀了我不要緊,千萬不要把自己陪進去了,害了自己,害了親人。

殺人是要償命的,你是清楚的。

我操你祖母!

岩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把酒瓶往前遞了半厘米。

銳利無比的玻璃尖部攻破我身上兩層衣服的阻攔進入了我的皮肉裏。一陣銳利無比的疼痛刹時襲遍了全身。

我分明感到汩汩的血順著我的肚皮往下流淌,血流淌過的地方是一片刻骨的清涼。

岩一邊動作,一邊繼續他的酒後真言。

從岩語無倫次的斥罵聲裏,我知道了他怒發衝冠,欲置我死地而後快的大概:他的妻子,我曾經的女朋友梅,三天前的夜裏,在我和她第一次約會的村頭槐樹下,用我削畫筆的那把銳利的小刀割開了左手腕上的動脈血管,血像泉眼的泉水一樣湧出來,噴灑在腳下那片土地上。隨著身體裏最後的一滴血從手腕上滴落,梅倒在槐樹下那片肥沃的土地上,結束了自己年輕的人生。

殷紅的血染紅了那片黃色的土地,好多天,村裏白旗飄飄,村子上空彌漫梅的親朋好友一片恐怖和哭泣的氣氛。

梅用來割腕的那把小刀是梅送給我的,在我們分手的時候,是梅向我索要回去的唯一的一份愛情紀念品。

那件愛情紀念品卻成了褫奪昔日情人生命的凶器。

用那把刀,梅曾為我細心地削過畫筆。梅削過的畫筆是我用過的畫筆中最好使的,筆尖圓圓的,畫出來的線條,大小適合,用起來靈感如泉湧。

梅削畫筆時那垂頭低眉的溫柔情態一直盤踞在我的腦海裏,生了根,發了芽,好多次我想把那種情態從腦海裏剔除出去,好讓自己徹底忘記梅,開始全新的感情生活,但始終功虧一簣。在漸漸淡忘中,我突然無比清晰,無比濃烈,無比豔情地想起梅,忘掉梅的所有努力頃刻之間全都付諸東流了。後來,也有女孩子在我做畫的時候,為我削過畫筆,但用起來總是不順手,找不到那份感覺,沒有誰的情態讓我感動,讓我像記住梅那樣深刻地記住她。

我都是在夢中突然想起梅的。在我要全部忘掉梅的時候,在睡夢中,我會突如其來地想起梅,醒來後,梅的音容笑貌又無比清晰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梅的人無比清晰地站在黑夜裏,站在我的床前,觸手可及。我甚至清楚地聞到了梅身上散發出來的如蘭的呼吸和特別的體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