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沒有機會,我都會千方百計地給自己創造條件,創造機會。當然,我的對象都是那些年紀偏小,世界觀不太成熟的小女孩。年紀稍大點,世界觀成熟的女人,一般都不會讓我的當,我應付起來相當吃力。
那天晚上,我和梅呆在一起度過了最後的一個晚上。
第二天清早,梅就收拾東西回農村去了。
那天晚上,我的心情很糟糕,我的眼睛很紅腫,我的神情很恍惚,但我的精力卻出奇地旺盛和充沛。我和梅無聲無息,但卻瘋狂地愛撫對方,瘋狂地**,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憊,沒有滿足。我們都有一種預感,這是我們呆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了。我們都淚流滿麵。好幾次,我都想開口請求梅原諒我,好幾次我都想把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可是在前途和愛情的選擇上,我放棄了梅,最後還是把真相活生生地吞進了肚裏,像吞一隻蒼蠅。
使我疑惑不解的是,梅是那樣愛我,為什麼不向我解釋清楚呢,為什麼不向我分辨呢?
盡管在她看來,她覺得自己冤,覺得已經解釋不清,分辨不清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但也許隻要梅求一下我,求我原諒她,我脆弱的防線就會全盤崩潰,我就會不顧一切,不顧一切地和梅在一起,甚至如果在那個小城容不下我們的愛情,容不下我和她,我就和她私奔。我們走得遠遠的,走到海之角天之涯去,走到一個什麼人都不認識,什麼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什麼破爛前程,什麼狗屎大學,什麼書本,什麼老師,都他媽的統統見鬼去吧,我隻想和梅在一起。我們在一個陌生的城市,一個陌生的地方,居住下來,開始我們自食其力,養兒育女的生活,雖然這樣的生活可能艱苦,但我們的感情十分甜蜜,生活就苦中有樂了,那種樂能使我們陶醉,使我們戰勝全部的生活之苦。
多年之後,我才從內疚的母親那裏知道,就在我對梅實施愛情陰謀的前一天下午,我的父母結伴去找過梅。
我的父母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們同樣抓住了梅的弱點,厚顏無恥地對梅說,你既然這麼愛我兒子,你就應該為他的前程著想,對他的前途負責。愛情需要奉獻和犧牲。
放過他吧,我們求求你了,隻有你做出犧牲才能拯救他的墮落。你看看他,現在隻知道一心撲在你身上,差不多都要毀掉了。我們求求你,放過他吧,你有你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你們是不同類別的人,再過幾年,等你們的感情一降溫,你就會明白的,那時你們還是要麵臨分手的選擇,與其那時再談分手,不如再在分手。
為了徹底說服梅放棄我,我厚顏無恥的父母不惜跪在梅的腳下,逼著梅做出承諾,做出行動,否則,他們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原來是這樣。
這大概是那天晚上梅自始至終沒有說出請我原諒她的話來,沒有分辨,沒有盡力去挽救我們的愛情的原因。
梅是第二天清早走的。
經過一夜翻來覆去的折騰,我筋疲力盡;經過多日情感與前途的搏鬥,我沮喪萬分,對感情心灰意冷。
我發起了高燒,躺在床上無法起身,我也不想起身。我沒有勇氣送她,沒有勇氣麵對生離死別的場麵。我更害怕自己堅硬不起來。梅的一句話,梅的一個動作,都可能使我不顧一切,與梅重歸於好,都可能讓我前功盡棄,前途盡毀。
梅走的時候,她把所有的私房錢全部留了下來,整齊地碼放在枕頭邊上,隻是從其中抽出一張破舊的十元鈔票當作路上的車費。從小城到她家剛好是十元車錢。
梅說現在讀大學越來越貴了,你家可能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來,這些錢留著給你讀大學時用,如果不夠用,寫信對姐姐說,姐姐再想辦法給你寄些過來。姐姐隻是想無償地幫幫你,沒有附加條件。
看著梅麻木而機械的動作,聽著梅平靜如水的聲音,我聽見了自己心髒的碎裂聲清晰地在那間窄小而冰冷的房間裏響起。
最後,梅向我索要了一樣東西:那把我曾在她家的小雜貨店裏購買的,但她沒有收我一分錢的小刀。我曾用它無數次地削畫筆,梅曾用它無數次地給我削過畫筆,削過水果。我曾用它在村頭的那棵茂盛的槐樹下刺進手臂向梅求愛,那把小刀,鋒利無比,冷酷無情,寒光閃閃。
小刀經過無數次的打磨,已經變得薄如葉片,鋒芒畢露了,與傳說中小李飛刀使用的小刀一樣殘酷冰冷,寒光閃閃。
梅索要小刀幹什麼呢?
我突然想起梅說過的那句話:哪一天你不愛我了,我就割腕自殺。我的眼前突然浮現梅那個拿起小刀,高高地舉起,伸出左手,用小刀對準手腕上的動脈,在沒有觸及肌肉的手腕上空,做了個割腕劃拉的動作的畫麵。
梅的話和我的回憶讓我打了一個寒顫,我拒絕把那把小刀給她。
給我那把小刀。
梅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溫和地說。
她溫和的語氣裏卻透露著勿庸置疑的倔強。
我隻想做個紀念,我這一生隻求你做最後這件事情了,希望你看在曾經的情份上,答應我,把小刀給我。
我終於忍不住了,淚水潮水一樣湧了出來,順著我臉頰往下流,流進我的嘴裏,鹹鹹的,滴落在枕頭上,整個枕頭都濕濕的,可以擰出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