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裏,有一塊藍天(1)(1 / 3)

引子

“國營30、50(工作滿30年或者滿50歲)下崗了,大集體不死不活都攆回家放躺了。惟獨我這是個例外。”現任東北電力設備製造總公司董事長兼總經理的辛曉飛——年過半百頭發斑白的他,如是說。

有誰能想得到?20多年前,在他的財務帳麵上,隻有3000元錢,400多大集體的工人張著嘴從他吵著要飯吃。如今20多年過去了,在他的財務帳麵上,純利潤已達到了3個多億,4000多大集體工人沒有一個下崗的,船到碼頭車到站的退休工人全部享受到了醫療保險和足額按時發放的退休金。然而,好人不長壽,正當他收購吉林一家電力開關設備廠時,被送進了醫院。經過專家會診,已經宣布他為“肺癌晚期,麵臨死亡,最多時間還能活3個月。”

辛曉飛,是個人物。這幾年,報紙有名、電台有聲、電視有影……在他的總公司名下,有3個分公司,12個大大小小的電力設備修造廠。誰能想得到,他當年是靠一個掛麵廠和一個農村水泵維修隊起家的呢?20多年前,我和他下鄉在一個青年點。至今,還保持著朋友關係。聽說他生命垂危,我忙跑去看他。他知道我最近正在寫一部有關“大集體現像”的長篇小說,忙讓他的妻子柳雲霞遞給我一大旅行兜東西。我打開一看,原來是他20多年來寫的日記。我拿出了第一本看,就被吸引住了。

我一邊看著他的日記,一邊聽著他憂國憂民的訴說——

黨中央國務院向全國發出了“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的號召。幾年過去了,形勢發展,讓人歡喜也讓人憂愁。某大型聯合企業,在曾經“輝煌”的年月,極力炫耀著“人定勝天的60萬大軍”——退休職工20萬、國營職工20萬、集體職工20萬。

這20萬集體職工,是國營企業生下的一個“怪胎兒”。探其原因,是“十年文化大革命”營養不良造成的惡果。上個世紀六十年代中期的那場“文化大革命”,最顯著的特征是:老幹部被打倒、工廠停產、學生停課……到了1968年年底,毛澤東主席發出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偉大號召,由此掀起了中學生畢業全部上山下鄉的高潮。那時候,還沒有實行“一對夫妻一個孩”,還沒有講計劃生育,誰家沒有攤上一、兩個下鄉的呢?這場“上山下鄉運動”,從1968年一直持續到1979年,整整11年間,農民苦不堪言,地少人多,人滿為患。多虧了改革開放總設計師的鄧小平,一紙令下,全部回城。你我當年身在其中。我還記得,當年你也不知從哪抄來一首打油詩給我看:“生下來就挨餓,上學就停課,畢業就下鄉,回城就待業”。就在你我各自悲觀的時候,各大企業積極落實黨中央國務院“要盡快安排回城青年工作”的指示,又掀起了“以老換少”(父母可以提前退休,一個頂替一個,換子女上班)的高潮。高潮過後,還有大批待業青年沒法安置。於是,“大集體性質——青年綜合廠”,就如雨後春筍,應運而生了。總之,誰的子女誰負責,有多少個老子廠,就有多少個兒子廠。這“60萬大軍”就光榮地誕生了。好在那時候,物價便宜,買啥都要票。吃頓大米白麵算改善生活,也免不了“細糧票”。工資待遇用不著高,學徒工一個月給你開18元錢的工資就讓你心滿意足活一個月。這20萬大集體職工,當時活得還算挺滋潤。一個工廠騰出幾間房,找個國營幹部當一把手,管著我們這些剛從農村回來的小青年,別到社會上鬧騰去,就算青年綜合廠的活了。有些青年綜合廠當時不會幹別的,幾乎都開著商店、飯店。比較好的是,大廠過來幾個老師傅,把原先自己幹的活帶過來,領著小青年一起幹……那時候,還沒有實行“利改稅”,有了利潤上交國家,不贏利也沒辦法。說白了,大集體性質的青年綜合廠實質就是靠國營大廠白養活。後來,借著改革開放的東風,產量沒見漲,工資卻翻著番漲,當年掙40多元錢算是高工資,現在掙一、兩千元,三、四千元錢不稀奇了。再後來,國家實行了利改稅,國營企業都實行了自負盈虧,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都不堪重負,就顧不上青年綜合廠了。我就是在那個時期的前幾年時興民主選舉當上第九任廠長的……

他往下說的,正同我看的日記相吻合,心靈一陣震顫,忙打斷了他的話語說:如果你不介意,我把你這十幾本日記稍加整理改寫,就是一部相當不錯的“大集體現像”小說。

我也是這個意思。遺憾的是,我恐怕看不到你寫的小說了。

說起來似乎有點神,在陰雨連綿的黃梅時節,那裏,卻有一塊藍天。

黃梅雨,下得叫人心煩。淅淅瀝瀝,重重紗幔。淅淅瀝瀝,雨聲正酣。淅淅瀝瀝,沒個完。雖說是大白天,可不很大光明。一道閃電,瞬間,是突然的,從東方劃過來,把一切顯得無聲無息——令人可怕的寂靜。隨之,也把下邊照得通亮,熱電廠青年綜合廠的全部家當暴露無疑:青年綜合廠的商店、飯店關了板,麵條廠也上了大鐵鎖。閃電過後,是轟響地炸雷。於是,從躲雨處,有數百雙亮點出現了,那是人們的眼睛,在尋找閃電的蹤跡,炸雷的來頭。

大氣壓力仿佛不是一個標準的大氣壓,而是增加了許多。人的頭腦有些昏沉,心髒也仿佛有些窒息,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過了好一會,再也沒出現閃電、驚雷。於是,人們低下頭,又繼續議論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