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對象的事也說嗎?管,管,那就說吧。俺家老馬和俺一個村。同學,人好,前天下午還幫俺滿大街找箅子呢。還是從頭說吧。他那年入伍到舟山群島當炮兵,有一次給俺家寄個小包裹,俺拆開一看,全是毛主席像章,大的像茶碗,小的像酒盅底,俺一個也沒留,都送給本村的小姐妹了。後來他又寄,隔一陣子寄一包,還是像章,俺又送人了。村裏永霞說:怎麼單給你寄?怕是愛上你了。果真,後來他在信上說:我在解放軍大學校裏幹革命,你在農村廣闊天地裏幹革命,讓我們在偉大領袖毛主席的指引下,把無產階級專政下的革命繼續進行到底,並肩戰鬥一輩子。又發誓說:頭可斷,血可流,革命到底不回頭。海可枯,石可爛,一顆紅心永不變。我要變心我不姓馬,你要變心你還姓關。這究竟說的革命呢,還是別的呢?永霞說你真憨,人家要和你談對象,要不怎麼並肩一輩子。談就談吧,談到1968年,他要去越南打仗,叫抗美援越,來信叫俺到部隊一趟,要不然就見不到了。俺心裏想去,可沒結婚怎麼好意思去?過幾年結婚了,俺第一次去部隊,連首長叫俺在屋裏別出來,說是出來容易擾亂人心。整天關在屋裏閑著不做活,俺急。那天.
中午,俺割了一大筐韭菜,和了一大盆麵,想給戰士們烙點菜合子。俺一中午烙了100多張,戰士們也沒睡著,聞到香味都從窗戶裏伸出頭望,等起床號一響,100多張韭菜合子轉眼就叫他們吃光了。人生下來就是幹活的,不是享受的。享受也不能隻顧自己享受,都為自己,誰為你?雖然大街上那麼多人各走各的路,其實誰也離不開誰。
還是說扒下水道吧。那年俺30歲,大閨女4歲,二閨女才3個月。有一天大隊裏把俺拉到醫院查身體,說是占地招工人。其實俺心裏也不是太想去,去了孩子怎麼辦?家怎麼辦?鄰居二爺爺說:你這人真憨!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農村人哪個不想進城?過了這一村就沒那一店了,可別再錯過機會了。俺去了,村裏妯娌們可羨慕啦,都說關永淑當5人掙大錢啦,18歲大姐熬成婆了,俺聽了心裏也滋。報到那天,養護處的院子裏人很多,嘰嘰喳喳的,女的多。陳科長說,馬上班長來領你。俺就在那裏等,也不知啥工種。過了一會兒,走來一位大姐,個子不高,笑嘻嘻的。哎呀,那位大姐比農村人還土氣。一件灰不灰藍不藍的工作服,補丁摞補丁,大的像巴掌,小的像豆腐幹;一條柿子色的頭巾爛得沒邊沒沿,像個要飯的。大姐真熱情,一把拉住俺的手:小妹,你分在四班,跟我走吧。旁邊有人小聲說:這是你們班長,叫孫姐。孫景華,可好了!娘哎,當官的怎麼穿這麼孬。這是俺第一次見孫姐。孫姐把俺領到道班房,跟瓜庵子差不多。不過獎狀倒不少,牆上滿滿的。該上班了,孫姐發給俺一副鍬不是鍬鋤不是鋤的工具,鋤把沒那麼長,鍬頭子怎麼像口平底鍋?孫姐說這叫泥耙子,扒陰溝用的。俺一聽說扒陰溝就止不住哭了……
我剛來上班的時候總覺得挖下水道不大光彩。有一次,我挖下水道挖到了丈夫所在工廠的門前,正好被他的一個同事認出來了。他說:嫂子,你怎幹這活?我氣得說道:誰是你嫂子,你認錯人了。他喊來許多人,圍著我,說三道四,我實在受不了,回到家大哭一場。丈夫勸我,幹脆別幹這活了,咱托人換個工作吧。可我是強脾氣,大事小事都不服輸,心想我就這樣離開四班,實在不光彩,跟臨陣當逃兵沒什兩樣。不行,得幹下去。別人越笑話咱,越瞧不起咱,咱就越得幹出點名堂,給他們看看!
從那以後,四班就成了我的家。我天天圍著下水道轉,越幹越有勁,一幹就是18年。
挖下水道,是個良心活。下水道是城市的地下血管,看不見,摸不著,少挖一米,沒人知道,少掏一耙子汙泥,也沒人看出來,可我們四班人,從來不幹弄虛作假的事。該挖的下水道,少挖一米,該掏的窨井,少掏一個,我們都覺得良心上過不去,好像做了多大的虧心事。
一次,一個新來的同誌身體不太舒服,挖了一段就丟下了,收工時,被質檢員發現了。大家沒有批評她,而是主動圍上來,加班加點,幫她挖完這段下水道。多年來,我們把養護規範作為工作準則,把職業道德當做生命,像釘子一樣釘在工作崗位上。集體幹,一個樣,個人幹,一個樣,班長在與不在,還是一個樣。我們班的下水道,窨井的清挖率、及時率,一直保持98%以上,管理的養護片多次被評為全省的優質養護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