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羅敷待到翠珠離去,才從門後出來,思索著月如風派她來的目的。一絲希望在她心頭縈繞。她必須不動聲色地查出這件事的原委。
夜晚,她最不願意麵對的事終於要發生了。一侍女跑來對羅敷道:“羅敷,夫人讓你去伺候沐浴。”羅敷不覺皺起眉頭。似乎從遇到夜聽潮開始,自己的眉頭就從未認真舒展過。他的霸道讓她心驚,他的愛讓她無措。他總是帶給她驚喜,又給她無盡的傷害。如今,他當初的形象似乎在慢慢遠去,但那傷害卻並未隨之被帶走。
羅敷入浴房,夜聽潮和月如風並未到。心已死,何所懼?羅敷信步上前,先幫侍女準備起洗浴用品來。浴房像是引的溫泉之水,並不用加熱。水中有溫氣緩緩升騰,在這盛夏的天氣,呆在這裏倒像是蒸桑拿一般。自產後,因沒有妥善保養,雖然將息了這數月之久,但仍是大不如前。不一會的時間,羅敷已感些許窒息。“桑拿”是她這般虛弱的身子承擔不起的。
夜聽潮進來時身邊並沒有月如風,而是花無璧嬌弱無力似的依偎在他身上。夜聽潮一見伺候沐浴的是羅敷,眼神一個陰冷,也正是這個陰冷的眼神,羅敷從中竟恍惚找到了一絲他過去的影子。短暫的失神,羅敷猛然醒悟。痛,猶然在胸,怎可讓自己又回到原點?
與侍女一起上前去扶花無璧,還在半年之前兩人的關係還與此相反。當初她對自己百般逢迎,如今卻要自己伺候她沐浴更衣。
羅敷沒有抬頭去探尋花無璧此刻的表情。想當初自己並無輕待於她,是她恩將仇報在先,不管她眼神裏是不是有不坦然,有愧疚,對羅敷都無所謂,因為羅敷自然是從頭到尾最無愧於心的那一個。想當初,羅敷也是看夜戈見她的表情異於旁人,才爭得夜聽潮的同意將她留在水榭小築。但沒想到的是,半年時間她沒有對夜戈產生感情,反而為了搶走自己的老公而與月如風為伍,助紂為虐。
羅敷仿佛突然想到,為什麼一直都未見夜戈蹤跡?東方齡呢?夜聽潮如此情形是自相作踐,還是另有隱情?如他因為她產下“妖孽”,才頹廢至此,那他還值得她曾全心去愛嗎?如果他另有隱情,為何不與她商量,共度難關?
羅敷突然感覺手臂被人扼住,猛然抬頭,對上夜聽潮憤怒的眸子:“卻是想什麼,如此入神?!”羅敷忙對他福了一福,卻並不言語,臉上雲淡風輕,知趣地去幫他寬衣解帶。曲裾穿起來複雜,解起來也是費力。羅敷先卸下他的腰帶,然後一根根解開袍服的帶子,再為他寬中衣。手指不經意間觸及到他的肌膚,羅敷如觸電一般,慌忙將手往後抽出。曾經如此熟悉的身體,再次麵對,卻是見他與別人承歡。羅敷突然覺得心痛得要命。心,不是死了嗎?怎麼又在痛?多少次,與他纏綿不倦,往事像過電影一樣在她腦海一副副畫麵地轉換。
他見她不用人凳直接跳上馬車,隻是長笑;
他見她隻著錦襪,不穿絲履,伸手將她橫抱起來;
他霸道地搶奪了她的初吻,不顧她咬傷他的舌,滿口血腥;
他接住濺起的水珠,在她耳邊曖昧輕語:“誰要是膽敢沾汙了你,我就讓他死。”
他對夜無憂說:“伯父,我已然對敷兒用情,而且至深。”
他對她道:“敷兒,王莽所給你的侮辱,他日我定會為你討回。”
他救她的父兄,贈她天璿,給她夜氏主母玉佩,要她名揚天下;
他“鳩占鵲巢”,將劉林的混亂變成自己的,強行與自己洞房花燭;
他被她拒絕,痛苦難當,深夜前來隻為睹佳人一麵;
他為了懲罰她的拒絕,不顧她的第一次,強行將她變成了他真正的妻,要了一次又一次;
他知她懷孕,欣喜若狂,道:“我們的孩子應該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我要他力挽河山,肩挑日月而生!”
他不顧她懷著開兒,仍然每日要她,還“理直氣壯”道:“他也是男人,將來自會理解爹爹……”
他對她道:“與天下為敵又能怎樣?隻要是為了你!”
……
一顆淚不知何時已然滑過臉龐,它如此輕盈自然,羅敷竟毫無所覺。夜聽潮伸手在她頜下,食指接住那滴淚,左邊的唇角勾起美好的弧度。羅敷一個恍惚,仿佛自己身在夢中。那微笑讓她以為自己深愛的男子又回來了。他不允許有淚出現在自己臉頰,她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對她說:“不許有任何東西沾汙你的聖潔。”
但是,他柔和的笑突然轉成陰冷,對羅敷道:“贖罪就要有贖罪的樣子。”羅敷驚愕,若從夢中醒來:“贖罪?我有何罪要贖?”夜聽潮轉身:“生了妖孽還不算罪嗎?哼。”羅敷驚得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卻忘記了後麵是碩大的浴池,整個人重重地仰麵跌了進去。她不會遊泳,也不掙紮。她不呼喊,亦不呼吸。在水中,她可以盡情流淚了吧?在水中,她可以不再顧及世人的想法,可以不再掩飾自己的痛了吧?如此結束了自己也好。開兒生死不明,深愛的人性情大變,生又何歡,死又何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