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間,兩人回到了隴南赤眉大營,樊崇要與羅敷接風。羅敷滿腹心事應付他一人已是累心,哪裏還願意再經受大場麵?羅敷隻道乏了,將此事推了出去。
今日月色如水,星子滿天,靜謐的夜晚想起與夜聽潮的種種,羅敷分外動情。此時想必他處秋已盡,隴南卻仍然有秋意,似乎被封存一般。羅敷披衣走在帳外,踏碎一地的月光。明日便是為夜聽潮續命之日,隻期望一切順利。如果這幾日赤眉再離開隴南,那麼他也可以安心在此處休養。
羅敷突然想到什麼,對名為隨身侍奉實為監視其動向的侍女道:“我好像感了風寒了,快去令人煎些藥來。”說完掩麵咳嗽兩聲,輕扶嬌顏,竟是柔弱無比。侍女道:“是。”已有一人離去。
羅敷回帳內榻上躺著,果然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樊崇就到了:“敷兒身體不適?”羅敷點頭:“大人近日事忙,又何必親自過來?”樊崇道:“什麼事能比得上敷兒的事重要?我已帶來軍醫在帳外等候,讓她為敷兒診診脈再煎藥不遲。”羅敷點頭,道:“也好。不過……”
樊崇見羅敷臉上多有難言之色,忙勸慰道:“不過什麼?敷兒有病自當是要大夫診治的。”
羅敷道:“我……”說著又咳嗽,做出為難的樣子看看周圍。樊崇會意,令眾人全數退下,羅敷這才道:“大人本是心細之人又怎麼看不透?診脈自是要肌膚相觸的,讓一個男子接觸我的……手臂,讓羅敷怎不難為情?”說完又是咳嗽連連,捂住胸口痛苦萬狀。
樊崇一聽懊惱非常:“敷兒說的是,是我欠考慮了。怎能讓其他男子碰敷兒呢?——你看這樣可好,我軍中有位盧先生,有金絲診脈之絕技,讓他為敷兒診脈。就在這中間扯一方帳幔,這樣連容貌也省去見了。”
羅敷聽了麵露喜色:“如今我有疾在身,姿態全無,不見容貌倒是更好。隻是你說的盧先生如此神通,他是否願意為我這等小事屈駕而來?”
樊崇哈哈一笑:“我讓他來,他豈敢不來?!來人,傳我口諭,讓盧先生前來為敷兒懸金絲診脈。”侍女稱是離開。
羅敷暗喜。她知樊崇口中的盧先生正是盧風揚。她從端木善若和東方齡處聽得盧風揚不僅用毒厲害,還精於醫術。他們三個都是會懸絲診脈的,而天下掌握這項技術的人總共也不超過五個人。羅敷沒想到自己借此略施小計就能見到他。明日為夜聽潮續命之事最怕的就是這盧風揚再上大堡山搗亂,如果自己可以想辦法與他相識,並將他留在軍營,大堡山豈不又多了一重勝算?那麼即使赤眉不離開隴南又能如何,還不是對夜聽潮和端木善若等人沒有絲毫威脅?
讓羅敷吃驚的是,除了盧風揚之外,她還見到一個令她百感交集的“老朋友”——月如風!羅敷一直猜想他們在赤眉軍中,但因為自己行動受限而從未見過他們。
月如風也是因為樊崇對羅敷的蔭護而從不知她就在自己身邊。樊崇知道兩人乃宿敵,怎會讓羅敷有落於月如風手中的危險?今日盧風揚被請去診脈,兩人正好在一起,她便暗自揣測,什麼樣的病人不用軍醫診治,而非要請盧風揚呢?侍女傳達樊崇的特別叮囑,說要盧風揚拿著金絲前往。這赤眉之中還有不方便讓她見到的人物?越是如此她便越好奇。跟隨盧風揚來到羅敷大帳,她卻並不入內,隻在帳外聽著裏麵動靜。
盧風揚進帳,與樊崇禮畢,盧風揚看著榻前帳幔,問道:“不知病者何人?症狀如何?”羅敷咳嗽幾聲,說話之聲自帳幔之後緩緩傳出:“小女羅敷有勞先生了……”
還沒等羅敷講完,帳外已有人掀簾而入:“樊崇你竟然藏了這個賤人在軍營!”樊崇沒想到她會突然入內,沒反應之前已讓她一把扯下羅敷榻前的帳幔。隻見羅敷斜躺在榻上,輕衣長發細細散了一地。表情百無聊賴、楚楚可憐。在場之人隻有盧風揚從未與羅敷蒙麵,見到羅敷容貌也是一驚,——世間竟有如此美貌的女子,與所傳竟是沒有出入。他的表情被樊崇看在眼裏,頓時升起一層不快。
月如風的痛恨,盧風揚的驚豔,樊崇的慍怒,被羅敷一一收入眼底。她隻是片刻的吃驚,便開始覺得好笑,月如風還是如此沉不住氣。羅敷本應恨她入骨,但自從找回開兒後,那種恨變得複雜。所謂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月如風也是個可憐人。心愛的男子不愛她,還害她終身不孕,這些讓她因愛而妒,因妒才致瘋狂。羅敷本可以因她善待開兒而放下她曾對自己的傷害,但月如風卻並不會因為她的寬厚而知恩圖報。羅敷有預感,兩人的恩怨如果不是你死我亡,便永遠不會結束。羅敷決定,與她鬥上一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