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的華彩逐漸吞噬了我的眼淚。滿世界的霓虹,熱烈而閃爍,卻沒有屬於我的一盞燈。我在這鬧市裏遊走,像一隻無頭的蒼蠅,漫無目的,走投無路。
我倚在街旁的樹邊,看著喧嚷的世界繁華落盡,從車水馬龍直到街冷燈疏。霓虹燈一盞盞滅了,像海水退潮,片刻前還是燈紅酒綠,片刻後就已經冷冷清清。
我想著我十八歲的人生,那是怎樣一言難盡的十八年啊!
我媽說:“再考一個第一名,到你生日那天,就送一台電腦給你當禮物!”
電腦嗎?我夢寐以求的禮物。
第一名如探囊取物,在日日夜夜的期待裏,我等待著我的生日,我十八歲的生日早點到來。
我準備了晚餐,即使是隻有兩個人慶祝的生日,我也希望它能夠隆重一些。小小的蛋糕,插滿了十八支蠟燭,它們一齊點燃,應該會很明亮,照亮我們這個略嫌陰暗的家吧!
我沒有等到我的電腦,我等到的是一身疲憊的我媽,和她滿麵的愁容。她欲言又止,說:“城城——”明白了,我什麼都明白了。我的禮物,我的燭光晚餐,我的十八歲生日,都埋葬在了謊言和欺騙裏。我的眼淚,像最凶猛的暴雨,淘盡了我的憂傷。我狠狠地摔門而出,一頭撲進那無邊的夜色裏。
黑色的,比這黑夜更無邊無際的是我的憂傷。
我感覺到衣角被輕輕扯動,接著是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先生,買束花吧!送給你女朋友!”那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小手裏攥了十來束玫瑰,正舉起一支送到我麵前。先生?女朋友?我啞然失笑。擺了擺手,不希望有人打擾,我依然陶醉在我的痛苦裏。我看著那個淒淒的幼小的身影踽踽而去。
假如一束花就能挽救我的人生,我會毫不猶豫地買下他所有的紅玫瑰的,可我清楚地知道,再美麗的花,都隻是生活的附庸,而生活本身,又遠遠比隻有幾個刺的玫瑰複雜。
當我睜開眼睛,竟看見剛才賣花的小男孩就站在離我不遠的路燈下,依然執拗地在等著買主。我的心頭忽然一動,今天不是我十八歲的生日嗎?我向他招招手,他飛快地跑過來問:“叫我嗎,先生?”
我笑笑:“這花多少錢一束?”
“3塊錢,買一束吧!”
他手裏的花都有些蔫,大概是失水太多的緣故吧,鮮嫩的紅已經有些發暗,花瓣都無精打采聚著失戀的愁。我怎麼會喜歡這樣的花呢,難道我這個本來就已經殘缺的生日還需要用這些無人青睞的玫瑰來點綴嗎?
我無可奈何地蹲下身去,想從中挑束比較好的送給自己。
“今天是我妹妹生日——阿姨說,等我賣完這些花就可以回去給妹妹過生日了!”小男孩說得有些眉飛色舞,“先生,你不再買一束嗎?兩束收你5塊錢。”
“是嗎?”我歎口氣,但好像又被他打動了,說,“那就買兩束吧!”
就在我掏錢的瞬間,我的眼睛像被什麼刺了一下:一個穿紅衣服的女孩子站到了我的身邊,她的手裏,有一把鮮豔的紅玫瑰。
那真是漂亮的玫瑰花啊,恰如其分的紅,恰到好處的豔。
我的心頭一亮,好似柳暗花明,心情頓時豁然開朗。
“對不起,小朋友,她的花兒比你的新鮮!”我歉意地對小男孩說。
小男孩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沒關係的,先生,她是我妹妹。”
刹那間,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很久,我才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她就是你妹妹啊——你們——.”
“我們很快就能賣完這些花了——賣完了,我就給她過生日,她六歲了!”小男孩歡快地告訴我。
我的鼻子一酸,我一股腦兒把他們手裏的花全買了下來,然後捧到小女孩麵前,說:“生日快樂!”
街心花園的鍾聲回蕩在夜空中,“當”“當”“當”響了十二下,像是母親的呼喚,我知道,再黑的夜,母親一定會亮一盞燈,等著我回家,等著對我說:“祝你生曰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