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色中的幽靈(2)(1 / 3)

在四川偏遠的“航天城”,我曾和8位“小姐”進行過一次座談,她們不是最低檔的“站樁雞”,有老板和固定的營業場所,屬於中等偏低的檔次。我們擠在一間空氣汙濁的小房裏,燈泡壞了,房裏光線很暗,讓人看不清楚紅布沙發上的汙垢。“小姐”們或坐著談笑,或躺在沙發上睡覺,她們長得都不難看,打扮得也不暴露和過分,看起來和“良家婦女”沒有太大區別。談起賣淫都稱為“上班”或“幹工作”。我問她們怎麼會幹上這一行的,一位姓李的“小姐”說:

“我現在30歲了,丈夫離婚了,有一個8歲的小孩靠我撫養,27歲才開始做這個生意。為啥?我下崗了!現在接一個客人130元,老板得30元,自己得100元,平均每個月可以收入兩千元左右,比廠裏收入多,我想存點錢,將來好做小生意。幹我們這一行的大部分已經結婚,有的下了崗,有的要供兄弟姐妹讀書。我們8個人中7個來自農村,有的是因為家裏太窮,有的是嫌農村沒錢花,太不好耍……”

“有人歧視你們嗎?”

“社區裏有人歧視,但現在社會上幹這種事的多了,有啥好歧視的?”

“有別的壓力嗎?”

“當然有!有的客人心理很奇怪,專門要玩兒那些比自己女兒還小的女孩兒,我們每天接觸的都是陌生人,根本找不到可靠的男人,有時我也很害怕,很怕碰到那些性變態的……我們最怕染上艾滋病,防疫站發的宣傳碟子和小冊子我們都反複看,如果客人不願意戴安全套我們就說自己有病,怕傳染他,經過說服他們也同意用安全套了,大概隻有十分之一的客人是堅決不願意戴套的……唉,我也想找個正當職業,但工作不好找,就是找到了,每月也隻有四五百元,要供孩子上學哪夠呢?”

這群“小姐”裏處境最困難的是一個彝族婦女,家在偏僻而貧困的農村,有兩個兒子,一個患了先天性白內障,需要巨額的醫藥費。孩子兩三歲時曾動過一次手術,當時許多好心人為她捐了款,醫院還免去了醫藥費,媒體曾經報道過。但動了這次手術後,孩子仍然看不見,還需要再次動手術。為了治好孩子,她和老公都出來打工。但她能找到什麼工作呢?最後隻得走上了這條道路。她歎息道:“我家的房子都快垮了,沒錢修……娃娃很乖、很聰明,五六歲了,啥都看不見,隻要能把他醫好,我沒吃沒穿都行……”

“老公知道你在幹什麼嗎?”我問道。

“不知道。”她搖搖頭,“我根本不敢給老公說我在幹啥,他曉得了非打死我不可!”

後來別的“小姐”告訴我,剛出道時,這個可憐的女人還被3個地痞弄出去輪奸過,事後沒有給她一分錢,“小姐”們歎息道:“真是太可憐了!”

還有一個長相清秀的“小姐”也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她是吸毒後當上“小姐”的,以後又感染了艾滋病,這種人在女性吸毒者中很多很多。在當地防疫站的幫助下,後來她不再賣淫,開始經營蔬菜生意了,也有了“男朋友”。但對方卻完全是個無賴,根本不工作,全靠她養活。每當她拿不到錢回家時,他便會把渾身是病、骨瘦如柴的她打得遍體鱗傷……有人曾問她為啥不和他分手,她隻苦笑了一下沒有回答。原來,她怕他,也怕失去他後的孤獨。這就是生活在最底層,又被艾滋病啃噬的人群!

在采訪中我認識了小李和小王,她們過去都曾當過“小姐”,現在已經“從良”,結婚了。當地疾控中心讓她們對“小姐”們進行預防艾滋病的同伴教育,每月有四五百元收入。小李23歲,皮膚白白的,身材苗條,五官也不難看,穿著花吊帶裙;小王25歲,皮膚微黑,臉和身材的線條都是圓圓的,穿著顏色素雅的衣褲,很愛笑,像個學生或上班族。她們都沒有搽脂抹粉,看上去都比實際年齡顯得蒼老一些,她們歎息著說:“這是當‘小姐’留下的痕跡。”

她們的學曆一個是高中畢業,一個是中專畢業。為什麼竟會當上“小姐”呢?

小李含蓄地回答我:“家裏出了點問題,農村人,沒錢,就出來了。最初覺得錢來得容易,也不存,現在有了丈夫和1歲多的孩子,曉得錢的寶貴了,但掙的錢也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