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測結果出來後,我和丈夫抱頭痛哭,我哭得聲嘶力竭、渾身冰涼,完了,一切都完了,生命沒有了,家也完了,兒子才13歲啊,以後的生活咋辦?鄰居、朋友、同事、親戚和整個社會怎麼對待我們?真是生不如死啊!我真想馬上死去,一了百了,再也沒有煩惱和焦慮,於是我便和丈夫商量怎樣去死……但丈夫總是流著淚哀求我:“你咋能去死呢?為了兒子,一定得活下去啊!”他還說:“艾滋病從感染到發病,有七八年的潛伏期,七八年後我們的兒子就長大了……”
那真是一段可怕的日子,我為自己悲傷,為丈夫心痛,為兒子擔心。吃不下,睡不著,剛剛睡著馬上又被驚醒,心裏像刀剜一樣,腦子裏總是盤旋著一個想法:“我還活著幹什麼!”
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有人對我說:“疾控中心的王醫生想來看看你們。”我馬上拒絕道:“不準來!”害了這種病,我抬不起頭,也不想見任何人,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丈夫從發病到死亡隻有3個月。為了避免兒子受到歧視,死前三天他讓弟弟把他送回了鄉下。他去世了,我也沒法再上班。知道我們得了艾滋病後,除了一個姐姐幾乎沒有人和我來往,在許多人的眼睛裏,我看到的隻有恐懼和歧視。雪上加霜的是,丈夫做生意虧了本,死後還給我留下了五六萬元的債務,對於沒有工作的我,這真是一個天文數字啊!債主們成天拿著欠條堵在門口吵鬧。於是我再次萌發了自殺的念頭,心裏反複想的隻有兩個字:“去死,去死……”要不是牽掛著年幼的孩子,我恐怕早就死了!
正在我萬分絕望的時候,有一天突然有人敲響了我的門,開門一看,是一位瘦瘦的、文靜的、戴著眼鏡的女人,我詫異地問她:“你找誰?”她柔和地含笑反問我:“你就是顧雲虹?”我點了點頭,她便自我介紹道:“我是市疾控中心的王醫生。”說著便親熱地拉住了我的手。
我吃了一驚,像被火燙了一樣,馬上把手縮回來,喃喃地說:“不要拉我,我有病。”她笑了,再一次抓住了我的手並且說:“哪有這麼可怕!艾滋病隻有三個主要的傳播途徑——血液傳播、性傳播和母嬰傳播,艾滋病傳播必須有兩個條件,一個是有足夠的病毒載量,一個是有進入人體的通道。因此,握手、擁抱、共用餐具、共用衛生間和浴室等等,都是不會被傳染的。”
這一天,王春(她不叫“王醫生”而直呼“王春”,這也讓我感覺到了她們關係的親密)拉著我的手給我介紹了許多艾滋病的防治知識,並且嚴肅地說:“感染上艾滋病並不是你們的錯,全社會都應該關心和幫助艾滋病人,不應該歧視他們!”聽了這句話,多日的壓抑和委屈湧上心頭,我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王春像姐姐一樣地摟住了我,還掏出紙巾替我擦著眼淚……後來她又告訴我,專家們已經發明了一種“抗病毒聯合治療法”,可以有效地延緩發病的時間,讓感染者生活得更好。
聽了她的話,我心裏熱乎乎的。她的善良、理解和關愛,讓我深深地感動。多日來壓在心上的石頭似乎被搬開了,我突然感到,生活似乎還有希望。
最後,王春對我說,澳大利亞紅十字會要在昆明市舉辦有關艾滋病知識的培訓學習,思茅市疾控中心準備邀請我、另一個感染者和她一起到昆明去參加培訓。聽說王春也要去,我便痛快地答應了。
我們三個人到了昆明,主辦方本來要給王春單獨安排一間住房,但她卻要求和感染者們住在一起,以便更好地交流和溝通。學習期間,專家們和我們一起吃飯,王春一直和我們這些感染者同吃同住,還共用一個衛生間。她多次對我說:“沒有人能代替母親的愛,你是孩子的精神支柱,為了孩子,你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