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說明了“知識分子的不幸加重了知識婦女角色的緊張,知識婦女角色緊張突出了知識分子的不幸。”陸文婷有“寧肯犧牲自己,也要普救天下”的醫者仁心,可現實中的待遇卻讓她的奉獻變得極為悲涼。耗盡智力,精力,體力,超負荷運轉的結果是造成陸文婷式的中年悲劇。就連金屬也會疲勞,會斷裂,更何況人。小說結尾,陸文婷的幻覺裏與摯愛的丈夫、兒女、醫院、病人一一道別,她的病出現了險情,生死未卜。
因此點出作品“珍惜人才”的主題。同樣身為醫院骨幹的薑亞芬、郭大夫先後去了國外,已經批準和正在申請要走的還有好幾個。人才外流,沒有外流的被累倒成為知識分子的現狀。在陸文婷悲劇後麵是一個更為廣闊深邃的現實。作者力圖“把人間的悲喜劇放在一定的曆史範疇,探索決定人物命運的曆史淵源,寫出更深刻更本質反映曆史麵貌的作品。”
諶容非常關注女性問題,她的作品常以描寫女性生存狀態的方式來表達對女性的關懷。《永遠是春天》中塑造的這兩個女性實際上都未能找到自己的位置,也未能實現自己的獨特價值,而是男權中心文化與政治需求共謀下的犧牲品。韓臘梅是新社會女性觀的產物,雖然可歌可泣,實際上已經成為非女性。她將全副身心獻給工作,在男性化大袍下女性特征幾近消泯,她也幾乎沒有屬於自己的要求與渴望。形同孤家寡人,實為男人精神伴侶的女戰士。而師麗華則全副身心奉獻給男人和家庭,表麵上家庭和美,實際上是男人的附庸的平庸的女人。退回到傳統文化對女性的定位上,她重蹈覆轍,淪為第二性,為男性的需求而存在。
張潔表達了類似的思考。《愛,是不能忘記的》鍾雨在除了一夫一妻的婚姻以外對其他性關係施行禁忌的文明性道德的壓抑之下,度過痛苦熬煎的人生。譴責無愛的婚姻,主人公鍾雨對理想的愛情的執著追求,她的在道德感與感情之間掙紮的殉教般的愛情。文中有這樣一段類似主題的話語,“讓我們耐心地等待著,等著呼喚我們的人,既使等不到也不要糊裏糊塗地結婚。”
《方舟》描寫三個中學時代的同窗好友,人到中年又各自離開丈夫相聚在一個住宅的單元裏。她們如同乘住在一葉方舟上,經受著生活海洋裏風浪的拍擊和顛簸。終於走出了無愛的婚姻圍城卻又得不到真正自由的女人。因為當她們終於掙脫了沒有幸福可言的家庭束縛時,她們墜入的卻是一張試圖將她們吞沒的世俗與偏見的羅網,而這張網更結實,更闊大,她們已無路可逃。她們要應付白複山、魏經理、謝昆生這樣卑鄙下流的男人的騷擾和汙辱,還要麵對賈主任、“花蝴蝶”這類女人蛇蠍一般的舌頭。她們與環境的矛盾是緊張而持久的,幾千年傳統的封建道德觀念成為束縛她們的最有力的枷鎖。
在《方舟》卷首語中寫道:“你將格外地不幸,因為你是女人……”以尖銳憤激的女性意識道出了女性生存的艱難處境。方舟是小說中三個獨立的女性同居一室組成寡婦俱樂部,彼此以同性之愛取暖。是她們的避難所,也意味著她們人生的漂泊無依。傳統道德對她們的打壓,居心不良的男人們的騷擾,事業與家庭的牽扯,妻子與母親的責任,都使她們在奔向理想之路上走得極為艱難。作者沒有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而是認為“婦女,要爭得真正的解放,不能隻有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的解放,還需要以充分的自信和自強不息的奮鬥來實現自身存在的價值。”然而,這仍然不是一個非常令人滿意的答案。實現自身存在的價值,自強不息的奮鬥,然而,社會--這架殘酷的機器給予女人的是一種什麼樣的生存空間呢?尤其是離婚後的女人,她們甚至連自己居住的地方都沒有。在被男人侵犯、窺視、辱謾的環境中去自強不息嗎?這顯然是一個沒有了結的故事。
與張潔一樣表達了女性追求獨立自主途中所遭遇的挫折和困惑還有張辛欣《我在哪裏錯過了你》《同一地平線上》等作品。《我在哪裏錯過了你》中“我”愛上“你”之後,千方百計按照“你”的要求來重塑自己,將以前“我”身上那些男性氣質一一去除,盡量使自己變得溫柔、體貼、含蓄、文靜,以做“一個真正的女子”來得到這個真正的男人的愛。然而這份改變極為艱辛。終於“滲入我的天性中不肯輕易低頭的血性冒了上來”,使你離開了我。“我”陷入無限悔恨之中。小說無限感傷地反複懺悔自己沒能成為真正的女人,而實際上,這個所謂的真正的女人不過是傳統文化中男人心目中的女人而已。張辛欣借人物之口不無辛酸地說:“這能怪我嗎?假如有上帝的話,上帝把我造成女人,而社會生活要求我像男人一樣!我常常寧願有意隱去女性的特點,為了生存,為了向前闖!不知不覺我變成了這樣!”第一次從女性角度對女性雄化後女性本體的喪失進行了質問,指出是社會,是生存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