鳴玉正聽諳琀說到剪柳近日傷勢稍有好轉,人也性子大變,忽然就聽叮叮的小鈴子響,嚇了一跳,不由問:“屋裏還有誰?”
“是剪柳,我在他四肢係了鈴,一則是知道他大概所在,二則是怕他有什麼事方便照顧,現在鈴聲散亂,是他動了動,我過去一下。”諳琀說著走去,鳴玉聽他歎息道,“剪柳這幾日也不哭鬧了,隻是好像傀儡偶人,毫無生氣,我都不知道日後怎麼辦。還有霖翠,一直不知道他的去向。鳴玉,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
兩人在屋內說話,屋門並沒關著,以他倆先前身份來說也不合適關上,李通正好回來,一腳院裏一腳院外停下,頗有興味地看廂房裏諳琀兩下兩下地拍拍剪柳的手——兩下就是問問要不要喝水,我家諳琀就是聰明,知道剪柳識字不多,想出這種交談方式——剪柳沒反應,沒反應的時候諳琀往往自己做主。
果然諳琀將剪柳扶起,回頭跟鳴玉說了句話,鳴玉摸到桌上茶壺倒了杯水,向前一步往空中遞去,諳琀摸索著接,兩個人這才想起來彼此都已失明,不由苦笑著,說著話來判斷位置,很小心地不讓水灑出來,一個交接便花了些時間。然後諳琀將杯子塞到剪柳手上,剪柳木然喝了一口就不喝了,身子緩緩下滑又躺回床上。諳琀自己拿了杯,走回桌旁,坐下和鳴玉又說起話來。
見諳琀費力扶起剪柳的樣子,李通皺眉盤算是去彩園弄副支架,讓剪柳自己動合適,還是幹脆卸了剪柳兩條大腿,方便諳琀搬動,小算盤正劈裏啪啦打著,身後走來章公子,問了一聲:“李通,怎麼站在這裏?”
“啊——章雲,沒什麼,我正要進去呢。”
章公子露出一個微黠的笑:“聽你的口氣,我大概猜到了,偷聽偷看是吧,欺負我們看不見啊。”
李通嚇了一跳:“饒了我吧。‘我們’兩個字,把你也算進去了,就算借我十個膽子,也承擔不起欺負的罪過。不過話說回來,我到林子也有三個月了,還是沒鬧明白你到底是不是真看不見。”
“我若看得見,就知道你左手拿的是什麼了。”章公子笑道。
“一隻新哨子。”李通暗誹著你看不見怎麼知道我手裏攥著東西,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銀色的哨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怕指頭又不聽話攥不住,係哨的繩子在手腕上纏了好幾道,“剛剛去彩園拿來的,我順便去白欣那裏看看衣裳,覺得袖口再收緊些下擺再短些更好,請他稍微改改,後天去拿。”
與諳琀歡好的次日,李通便央李管事將諳琀歸了“自己人”,李管事與章公子合計,這幾日諳琀的表現老實厚道也能幹,在外麵沒有牽扯,李通又是打算好好過日子,那麼收就收了,當下重新安排用度,安排造冊在案,安排製哨子,安排置辦衣裳。
“這麼迫不及待討好心上人啊。”章公子打趣道,聽李通的話,便知他確實花了心思,畢竟失明之人難以察覺周圍情況,衣裳利落些,行動較為方便,“不過,進林子容易,若真正提升到自己人的地位,還要稍微試上一試,那時候哨子才能給他。”
“嗯,我曉得!”李通先是很堅定地點頭,隨後口氣又軟下去,“可是章雲,你和李管事商量商量,別太為難他啊。”
“沒通過的話,沒有哨子不也一樣在林子裏,橫豎不會出去,你還擔心作甚。”
“不是這個問題啦,我想要的不是下人,是兩口子,正式的兩口子,懂不懂。”李通扭頭望著章公子,很是認真,“我要定他了,他也一定能行。”
章公子的目光似乎透過絲帶,直直和他對視,帶著鼓勵的笑容:“好,正好我有點事兒托付給你們,進去吧。”
李通喊了聲“諳琀,我回來了”,屋裏二人聞聲趕緊起身出門,章公子喚過諳琀,先問了問身體恢複得是否差不多了,諳琀起初沒明白過來,李通狠狠瞪章公子一眼,搶著小聲說“那日之後我沒動過他”,諳琀的臉就燒起來。
章公子“哦”了聲:“諳琀,鳴玉這十幾日會在趙先生處,飲食等雜事,麻煩你照拂一二。”
這個安排,諳琀愣了,鳴玉也愣了。
李通亦是一頭霧水,連忙問:“為什麼?”
章公子道:“因為鳴玉治眼睛的期間,一天至少十個時辰是趴在床上低著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