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謝琰私心裏其實並不希望孫秋娘入住謝宅,待客之道以及李暇玉說一不二的態度,卻依舊令他隻得風度翩翩地微笑著歡迎貴客臨門。當然,除了眼見著便要霸占自家娘子的孫秋娘之外,祖母柴氏與小舅郎李遐齡無論何時來住,無論住到什麼時候,他都是十分歡迎的。若是孫秋娘不表露出非阿姊不可的黏人功底,他自然亦是無所謂。
隻是,他的心聲並無人知曉。於是,他便隻能徐徐圖之,細細盤算起了小舅郎的婚事。作為姊夫以及昔年的兄長,替他籌謀婚姻大事自然也是應該的。趕緊著人卜算了吉日,納征、請期、親迎的日子都定下來,最遲在年前必定讓他們成婚,便是圓滿了。
柴氏雖覺得入住謝家似有些不妥當,但許久不見孫女與曾外孫女,又拗不過孫媳婦亮晶晶的眸子,於是順水推舟地答應下來。李遐齡自然更不願意一人孤零零地住在宣平坊的新宅邸中,便索性以便於與謝璵、王昉來往為借口,也搬到謝家外院住下。於是,平日裏似是有些清冷的謝宅,竟是轉瞬間便熱鬧了許多。
小王氏與顏氏早便聽聞李家即將入京,見西路忙忙碌碌,也親自帶著人過來幫忙。李暇玉將她們引見給柴氏,柴氏仔細端詳著她們,笑盈盈地給了見麵禮:“一瞧你們,便知道都是性情和善的好孩子。也不知染娘是修了什麼福分,竟能遇上你們這樣的阿嫂。這些時日,承蒙你們照料她了。”
“郡君說的哪裏話,都是一家人,哪有照顧不照顧的?”小王氏笑著回道,“況且,說到彼此扶助,倒是元娘做得更多一些。與她相比,兒們這兩個阿嫂真要羞愧死了,怕是立也立不起來呢。”說到此,她眸光微動,心中越發覺得李家入京著實再好不過。至少,往後便又多了一位長輩能夠與王氏講道理了。
顏氏也接道:“早便聽元娘說起,她之所以文武雙全,都是祖母教養的功勞。如今郡君來了,可否也教一教兒呢?兒雖是不堪造就的朽木,卻也想在待人接物、打理庶務等諸多事上有些長進。”她在娘家時,繼母自然什麼也不可能教,嫁入謝家多年,成日隻侍奉在王氏身邊,陪著她說笑,亦是從未學過什麼內宅家務之事。如今三房漸漸各自獨立,她不得不開始打理庶務,千頭萬緒竟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無論如何,亦不能凡事都請教小王氏,柴氏過來,正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柴氏便笑道:“你若是不嫌棄老身囉嗦,便隨時過來就是。無論遇到什麼疑難之事,或許老身都能給你出些主意。”
小王氏忙道:“郡君可不能厚此薄彼,落下了兒。”
眾人一齊笑了,眼見著便覺得親近許多。
此後,小王氏與顏氏便幾乎****都過來,如同晨昏定省一般。或請教柴氏如何打理庶務與田產鋪子等,如何處置家中的收支出息等,或聽她講些早年的見聞趣事等。
柴氏不僅具有長輩的威嚴,同時亦十分慈愛,見識眼界與做事的手段不知比王氏高明多少。小王氏與顏氏隻恨不得她能就此在謝家長住才好,種種人情往來與內宅交際,甚至於接人待物的禮儀風度,皆可請教一二。與這樣的長輩相處,不僅增長了見解與智慧,連胸懷亦是開闊許多。
柴氏亦是越發覺得這兩位年輕的世家貴婦性情確實不錯,也替李暇玉覺得高興。當然,她亦不會忽略王氏,特地讓李暇玉帶著她去了一趟王家。未曾見到王氏,先見了李郡君與歸娘家省親的王夫人——她禁不住暗道:太原王氏果然名不虛傳,到底元娘那位阿家不過是特例罷了,也算不得真正教養出眾的太原王氏貴女。
待王氏出現之後,親家彼此見禮,氣度卻截然不同。王氏特地裝扮得華貴雍容,力圖鎮住這位“寒門老婦”,卻越發顯得她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舉止之間帶著些許不自然。而柴氏則是真正從容大度,自沙場磨礪而出的渾厚鋒利的氣度,無形之間便將王氏逼得節節敗退。
王氏甚至有些受不住她銳利的目光,不過是幹巴巴地寒暄了兩句,便以身子不適為由告退了。柴氏望著她的背影,並不避諱李郡君與王夫人,評論道:“外強中幹,不過如此罷了。”
“她能憑仗的,也僅僅隻是長輩的身份罷了。若非如此,誰又會理會她?將好端端的家鬧成如今這般眾叛親離的模樣,亦是難得了。”李郡君接道,“如今親家來了,日後便能隨時為孩子們做主,諒她也翻不出什麼浪花來。若是實在不成,我仗著身份,也能教訓她幾句。”
“辛苦了。”柴氏與她倒是一見如故,兩人興致勃勃地說了許多話,王夫人聽得趣味盎然,李暇玉亦很是輕鬆愜意。有祖母在,便似有了主心骨似的。雖然許多事自己便能夠解決,但隻要想到祖母還在身後,便總覺得無論風吹雨打或是風沙漫天,都能尋得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