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岩和李隱峰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卻像他的親人一樣,所以李隱峰一直親切地稱他為“羅叔”。李隱峰入黨的時候他是李隱峰的介紹人,考入黃浦軍校也是他的意思,後來去蘇聯的“契卡”學習是受黨的委派,但給李隱峰傳達這個命令的,還是羅岩。
從李隱峰懷疑火車票的日期和目的地被人窺探了的時候,就臨時決定改走水路了。臨走前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的羅岩卻並不知道他現在已泛舟於江渚之上了,李隱峰想他一定以為自己正在南行的列車上眯著眼養神。
李隱峰又笑了笑,這也許是他跟羅叔開的一個小小的惡作劇般的玩笑,誰讓他在臨走之前還把自己當個孩子般地往自己的兜裏塞這塞那的呢?
啟明星望了望周圍,在這如濃霧緊鎖一般的江麵上,除了載著自己和李隱峰的這葉小舟,再就是身後的那條“鬼船”了。他有些擔心地看了看李隱峰,卻發現他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
“阿叔,你喝水!”艄公那可愛的小孫女從蓬子裏端出一碗水遞給兩人,然後坐在李隱峰身邊托著腮望著他。
她的眼睛如璀璨的星星,透過去可以看見這個小而乖巧的心靈。
“阿叔,你們要去哪裏呀?”小女孩脆生生地問道。
“莫煩阿叔啊!給阿爺把毛巾拿來。”艄公邊搖櫓邊回頭看了看小女孩說道。
小女孩撅嘴將毛巾遞了過去,正準備回艙裏,被李隱峰輕輕地拉住。
“你叫什麼名字?”李隱峰摸摸她的頭問道。
“阿玉。”
“阿叔給你變顆糖吃好不好?”李隱峰笑了,因為她長的那麼像小時候的羅秋萍。
羅秋萍是羅岩唯一的女兒,與李隱峰從小青梅竹馬,不過自從李隱峰考入黃浦軍校,就聽說她被羅岩送去了蘇聯留學,但是由於李隱峰學習的特殊性,很少有機會書信往來。
李隱峰叼起煙鬥,先把雙手在阿玉麵前攤開,示意她手中並沒有東西,然後左手在她眼前虛晃一下,就在晃的同時,李隱峰的右手就已從兜裏摸出了一顆糖。在小阿玉驚奇的目光中,李隱峰把它放進了她的手裏,小阿玉望著手裏的糖豆開心地笑了,李隱峰則輕輕捏了捏她的小臉蛋。
“阿爺,你吃。”小阿玉走上船頭,用稚嫩的小手把糖豆遞向老艄公。
“阿玉乖,阿爺不吃,你吃吧!”老艄公微微回頭望了一眼小阿玉手中的糖,咽了口唾沫背過頭去說道。
“阿爺不吃,阿玉也不吃。”小阿玉把糖捏在手裏看了又看,然後小心翼翼放進破舊的碎花衣服上的口袋裏。
“這孩子多大了?她父母呢?”李隱峰看了看進了船艙的小阿玉,隨口問道。
老艄公也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船艙裏的小阿玉:“唉!六歲半,他爹去洋人開的船務公司打工,摔壞了貨物,被洋老板叫了幾個人,打了個半死,回家沒多久就死了。母親剛生下她,在家坐月子,被地主逼債逼上了絕路,上吊……上吊也死了……”
老艄公說著,依舊地賣力搖著櫓,隻是身體微微有些發顫。
小小的烏篷船一時變得沉默起來,李隱峰為自己的唐突感到非常難過,他後悔的要命,如果可以再來一次的話,自己一定選擇把嘴緊緊地閉上。
李隱峰又用煙鬥上的小鏡子照了照後麵的那艘船,它已不再是那麼若隱若現,相反離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