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鄉居小記(1 / 2)

歸來

我曾經在這個村子裏居住過兩度春秋。現在,我重新行走在這條村街上。

村街綠樹成行,街麵光潔。社員們都到田裏春耕春播去了,村子裏靜悄悄的。去冬積雪融化入土,飽含水份,腳底下一彈一彈的。我一邊看著剛出現的自己的腳印,一邊感慨地想,這就是我曾經千百遍走過的一條土路。沿街兩旁的牆根,芳草萋萋,開著各色小野花,連綿不斷,就像兩條鑲邊的彩帶。我數著兩旁的房屋,有的熟悉得在夢中重見,格子花窗映著春天明媚的陽光,石頭門檻光滑得照見人影{有的是初見的新屋,畫有團花圖案的瓦藍的簷頭,粉白潔淨的山牆,門前有的種上玫瑰和月季,有的栽上水杉和桂樹。

我繞到村後的池塘邊。池塘依舊,岸腳,鮮嫩翠綠的小荷葉剮剛出水,水麵上時而出現魚兒跳躍的紋圈。十午前,我曾在這個池塘裏踩過水車、浸過穀種育過秧。隔著風吹漣漪的池塘對岸,就是我落戶時住過的家,一棟茅草小屋、一片籬笆、一棵我手栽的扁柏。

可是現在,茅草小屋不見了,已經變成了一片農家自留地沁綠的菜園子。隻有那棵我手栽的扁柏,人家不忍心挖掉它,挺立在菜園裏。它長大了,正在迎著春光抖擻精神,增生金枝翠葉。

我坐在池塘邊的青草岸上歇腳,青草的清新,泥土的芳香,在我周圍吐放著春天濃鬱的氣息。我望著隔水的那一片菜園子,想起了一樁樁往事。

隊裏剛剛收罷早稻,正在打場。天色驟變,烏雲像奔騰的怒濤,排空而來。

稻穀怕雨水,隊長立即命令大家搶場。整個禾場塵土飛揚,煙霧彌漫。我隻穿條褲權,光著膀子跟一群小夥子一籮筐一籮筐扛著穀子人倉我大汗淋漓,渾身沾滿了稻芒和塵土,簡直成了一個泥人,因為搶場,滿身大汗,在回家的路上又被雨水琳,我病倒了。

茅屋又矮又潮濕,大白天,老鼠都在吱吱地打架。我窩在床上,眼看老鼠在床頭上橫行,實在氣惱。忽然,屋子裏響起了咪咪的幾聲小貓叫。我高興地薯地坐起,正看見一個泥手泥腳的孩子給我家抱來一隻小狸貓。孩子穿著開檔褲,頭頂上留著很滑稽的一小方頭發,大眼睛圓溜溜,一看就知道是個頑皮的小家夥。我認出他是隊長的小兒子。孩子把小貓送到我的床前來,我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頭,然後接過小貓來一看,呀,是一隻狸花小公貓!它身子圓滾滾的,毛針柔軟、發亮。我心愛地撫摸著小貓,它用小鼻子摩擦著我的臉,咪咪地叫。

原來,隊長為了使我能安靜養病,特地讓他的小兒子紿我家送來這隻小狸貓。

從此,除了我和老伴之外,我們多居多了一個家庭成員--狸花小公貓。

自從我鄉居的第一天起,我住的小茅屋就苦於鼠患,不僅小桌、板凳被老鼠咬得斑剝殘缺,衣服、帽子被咬了許多窟窿,而且還被拖跑了鞋襪。甚至老鼠通宵在房梁上打架,在地上亂跑,吱吱喳喳,影響睡眠。

狸貓雖小,但有了它的咪咪叫聲之後,老鼠顯然步了;隨著它的逐漸長大,它的叫聲越來越洪亮,很有虎威。

我家的這隻狸貓,矯健勇捷,神態威嚴。它走起路來,四條腿富於彈性,渾身肌肉顫動,黃黑色的虎皮花紋像緞子在閃亮。它力大善搏,能把葦稈泥糊的牆壁撞個大窟窿去猛追老鼠。夜裏,它眼放綠光,像兩朵藍色的火花,灼灼逼人。群醜看見它,骨酥腿軟,無處躲藏。

從初更到天亮,我家的這隻狸貓,一刻也不休息。有時,它像一個仗劍的武士在巡視著周圍,看看梁間柱腳和床邊櫃角有沒有鼠蹤;有時,它像一個埋伏的戰士,蹲在桌子或椅子的一角,綠色的眼睛虎視眈眈地盯住牆角裏的一個土洞,監視著老鼠的出沒。

自從我家有了這隻狸貓,夜深入靜,使我安然A睡,恢複我白晝田間的疲勞,充分補足力氣,開始第二天的勞作;

每次日落黃昏,我收工回家,在村邊那棵大麻柳樹下,總是出現…個黑點,我知道邪就是我家的狸貓。它習慣在這個時候蹲在大麻柳樹下等我回來。當它從人群中認出我的時候,就歡天喜地連串叫著撲上來迎接我,一直把我迎進炊煙嫋嫋的村子裏。

這隻狸貓不僅給我家除鼠害,而且給我解除了鄉居的不少寂寞。雞村予裏家家母雞孵蛋,到處都昕得見出殼小雞唧唧的叫聲。隊長的女兒春花撩起花衫下擺,兜著兩隻小雞,小心翼翼地把它們送給我的老伴。

舂花長眉大眼,十幾歲的小姑娘,俊俏聰明。她喜歡把辮子盤在頭上,兩邊鬢角播著兩朵野花,帶著孩子氣。她進來的小雞,就像她一樣好看,毛腿腿,渾身毛茸茸。這兩隻小雞長得一模一樣,比平常的小雞個子大,叫聲也比別的小雞響亮。春花年紀雖小,但卻是村裏有名的副業能手,她送給我老伴的這兩隻良種雞雛,還指點者能分辨是一公一母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