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華搖搖行複止,東至京城百餘裏。
行至京城時,是一個風聲蕭颯的傍晚。夕陽漫溯於青鋒劍,作最美豔的血淒。遠遠的城牆,此地隅望,仿若層層黑雲。
君無恕翻身下了馬,牽著白馬緩緩步行,若向前繞過繁華的街衢,穿過東市,再向內幾步,便是明相爺府。一行一月,曆經坎坷,奔命廝殺,終於來到京城。
君無恕舉手喊停轎,緩緩走過去,輕輕的將轎簾掀開一道縫隙,遲疑片刻,斂眉閉眼。
“嫂嫂,前麵,便是明相府了。”
“無恕…師弟…是,是到了吧?”雲初在轎內的淡淡的,淡得聽不出原本鶯喉婉轉的聲音,落寞的聲音已沒有畏懼,沒有怨憤,隻有生死度外的從容與淡然。
“是,到了。”君無恕望著腳下的黑土地,不曾向簾內看去一眼。
“到了,了了一樁心事,你終於如願了。”雲初如釋重負般輕吐口氣,又像是隔夜的渺茫歎息。
“嫂……嫂嫂可還有何吩咐?入相爺府後,無恕就要告辭回慕劍山,從此,天各一方。”
“此生嫁得知己一人,再無所求。”雲初一笑,卻感覺到握在轎簾的手微微震顫,“恕,你……你答應我最後一件事吧。”聲音含著哽咽,淒然淚下。
“嫂嫂請講。”君無恕緩緩的放下轎簾。
“師弟……去為給我買一碗清湯麵吧。就要清湯的,淡然如水。怕真入了相府,連這尋常的清湯麵,也再難尋覓了……”雲初說到最後慘噎,泣不成聲。
“好。無恕這就去。”君無恕從轎中緩緩抽出手,轉身離去。
再歸來時,手中已多了一碗熱氣騰騰的湯麵。與眾不同的是那上麵泛了星星點點的新鮮黃花,這黃花本不是清湯麵中所有,像是特地加入的。
君無恕雙手將麵隔了轎簾遞給雲初,“嫂……嫂嫂請用。”
“有勞,恕……弟。”雲初雙手接過,將麵捧入轎內,望見那清湯麵內竟有黃色的新鮮萱草,一時間倏然愣住,淚水就那樣怔怔地落了下來,在湯麵中泛□□點漣漪。
鋪天蓋地的記憶湧來,險些將她吞沒。
他記得一切的一切,當初的當初。他同她一樣,永遠忘不掉!
“我就喜歡清湯麵裏加了萱草,無恕,你可知萱草為何物?”自問自答道,“古人說,‘萱草食之可以忘憂’,所以又叫‘忘憂草’!”
她坐在轎內,望著那特地放入萱草的清湯麵,淚水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隻是一切的一切都已作韶華晚落,回不到最初。那些打碎的記憶,那些散落的流年,就這樣被一顆萱草緩緩尋回。
“萱草,食之令人好歡樂,忘憂思,故曰忘憂草。”他送她一顆忘憂草,代表過去被遺忘的愛。此去,此去經年,那滿腹心緒,千般話語,又該如何訴。
“這麵……真好吃……隻是少時的滋味,再難得了。”咽下第一口麵,雲初停箸,從轎內傳來隱隱悲戚的歌聲。
“清湯麵,似水流。哥哥妹妹拉手走,走到天涯莫回頭。……走到天涯,莫回頭……”雲初坐在轎內,輕輕唱起這首兒歌。君無恕冰冷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言的淒楚。那是同門兄弟姐妹幾人少時吃清湯麵時常唱的歌謠,少時的他每每聽到,都忍不住愣在那裏沉醉。
雲初唱到最後,已泣不成聲。一路跟隨而來的馬夫阿達是個剛強的漢子,見此也忍不住泫然淚下。
“無恕……多謝了……”雲初吐出這最後一句話,便再也忍不住在轎內低聲哭泣。馬夫阿達見狀,哭求君無恕,“公子,我們,我們回去吧,回去便是上刀山下火海,阿達也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