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兩個呼吸之後,桂宏亮驚慌失措的聲音才從遠處的機關獸體內傳出來:“這……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子,你到底做了什麼?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我說了,我已經明白了。”小夏神色自若,好像是平心靜氣,又好像是在恍惚出神。在他的眸子深處,一道似幻似真,似乎極為簡單又極為複雜玄奧的雲紋若隱若現。
小夏確實終於想明白了。之前淩五勝怒吼中的那一句張天師為何不來,讓正在拚命思考用什麼道法的他下意識地去想:如果是張天師趕到這裏,他會如何對付這滿地的機關獸呢?禦使滿天的雷光將這些機關獸全部轟成碎片?那似乎也太淺薄了些,道法到了先天的高層次之後,運用的就不會是蠻力,而是更深層次的天地法則,譬如張禦宏召喚四方元靈鎮壓蛇妖法術之類,譬如……
譬如在神機堂的荊州分舵,張禦宏之兄,張老頭用正一拘神氣禁法桎梏那些機關獸一樣。
一道靈光在小夏的腦海中閃過,他終於知道這般情況之下他該用什麼法術了。
嚴格來說正一拘神氣禁法並不是一門具體的法術,而是龍虎山的根本心法,通天地,拘神靈,禁元氣,簡略來說,就是將自身的神念意誌投射而出,影響到現實中的元氣和天地法則的運轉。這固然隻是龍虎山許多更進一步高深法術的基本,有許多更玄妙更深奧的變化潛力,但本身也不是不能直接用來應敵和運用,因為說到底,世間萬物無不依據著天地法則來運轉,無不依據著天地元氣來彰顯特性。
所以張老頭可以讓機關獸體內的機簧和靈動木失去彈性,以致機關完全無法作用,可以讓一部分空氣變得濃稠不一,以致那唐門子弟射出的暗器偏出十萬八千裏去,甚至可以讓那唐門子弟體內的血脈凝滯,筋肉疲軟,氣脈走岔。當然直接以神念意誌去引動天地法則,這其實也是種相當吃力相當‘笨’的手段,如果轉化作合適的具體法術,達到這些同樣的效果可能隻需要數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的精神和氣力。張老頭當時能做到那些,純是靠著著他那幾十年的苦修功力,就如隨手兩拳就能擊倒的敵人,卻非得要用一口先天罡氣封鎖敵人周身氣脈,再振動大氣將之推倒,固然彰顯了境界高明,從應用手法上來說卻也笨到了極點。
但也隻有這種最為基礎最為根本的心法,才能做到某種意義上的‘萬法由心’‘心想事成’。
小夏當然是沒有資格,也沒有機會去學這門天師教根本大法的,但是他也不用去學,因為這正一拘神氣禁法根本就是參照借鑒了萬有真符而創,或者可以說,這門心法的根本目的就是去模擬萬有真符之力。
小夏再一次將全部的心神都投進了識海,去仔細感知那一道無法描述無法言說的萬有真符,再度借由著這一道最為接近天地根源的神奇符籙去感知世界。比之前更進一步,他感覺自己幾乎要整個融化進這道天地真符中去。
在此之前,小夏都會下意識地和萬有真符保持一定的‘距離’。即便那根本就在他識海之中,他也曾‘觸碰’過這道真符,也可以驅使它的一部分力量,通過它去感知世界,但小夏依然不敢毫無顧忌地將自己投入進去。越離得近,才越是能感覺到那道真符的深不可測,宛如一個巨大無垠無邊無際的深淵,宛如一個吞噬一切又包含一切的混沌漩渦,連凝望過去都會不自禁地生出一種巨大的恐懼,仿佛自己不過是大海邊上的一點小鹽粒,稍微不慎便會被融入其中不留半點痕跡。
這一次他算是踏入了這片大海半步,他必須要靠著全部的意誌力才能保持自己不在這片無邊無際的蒼茫感中迷失,保持自我意識的存在,但與此同時,他也確實感覺到了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感覺,不隻是透過萬有真符的振動,他能看見的世界景象更加清晰了,最關鍵的是他感覺到了自己確實能去觸碰去改變到那些法則和元氣。當然,那改變是需要消耗精神和意誌力的,對於需要時刻保持自我意誌不被迷失的情況下,他所能做的並不多。
不過對於一些不過是無生命的木石傀儡來說,那已經足夠了。
在萬有真符的視界中,小夏能看到的東西遠比肉眼的更加清晰,也更加深邃。無數元氣和天地法則的交織下,一切本質都無從遮掩,從這個方麵來說,毫無生命的木石金鐵死物是最為簡單,也是最容易改變的,遠不如生靈血肉有自我靈性。而最為複雜的自然是人,桎梏一個人體內的氣血,遠比桎梏相同體積的死物要難上百倍。而到了先天之境之後,本身氣血元氣精神融彙貫通,與天地共呼吸又自成循環獨立於天地,幾乎便不可能依靠這種方式去幹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