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後院書房內。
不知過了多久,蕭伯謹抬起頭,按按額角,不經意瞥見垂頭低腦默默蹲在一處角落的石像。
“怎麼?”
石像回神,慢慢蹭過來,顧朱朱垂頭喪氣怏怏道:“阿寶,以後我不能來看你呐——”
“為何?”蕭伯謹稍稍抬眉。
朱朱想了想,道:“世俗有別,禮當遵從。”
這幾個字從她嘴裏一板一眼說出來,蕭伯謹無端覺得好笑:“那前幾日怎麼不見你遵從?”
“……”
她欲言又止,蕭伯謹心下有幾分了然,卻也沉默下來,並不詢問。
“阿寶——”
許久,她在書案旁磨磨蹭蹭,猶猶豫豫地鼓足勇氣,終於開了口:“都中,爹爹家裏——都還好麽?”話問出來,仍是忐忑。
她這般不理直氣壯,仿佛在做一件心虛的事。
蕭伯謹微微一怔,沒想到她最後突然會問這個,見她如此,他心裏忽然升起些不明的滋味。想了想,蕭伯謹道:“不久前我還曾見過顧大人一麵,翰林身體很好,府上——也很好。”
朱朱聞言,舒了口氣。“——哦,謝謝你。”她道。
謝他,謝他什麼呢?
小尼姑不說話,低頭不知在想什麼。她突然安靜下來,倒叫他不太適應。
“最近朝中事情繁冗,或許,過些日子閑下來,翰林大人會來看你。”頓了頓,蕭伯謹溫言道。
顧朱朱愣住。
其時,蕭大公子不過是一時心軟,說了句安慰之語。可彼時的小尼姑哪裏懂得這些應酬話,聽在耳中便是當真的!在她滿臉不敢置信卻又欣喜的目光中,即便麵對滿朝風雲刀光劍影也從未心怯的蕭大公子第一次沒來由有些,仿佛……緊張。
還沒等他再說些什麼,顧朱朱嘴角彎彎,點頭:“嗯!”
蕭伯謹不由鬆了口氣,微微一笑。
他眼微眯,唇含笑。極淡的笑容,卻如同清晨葉子上凝住的小小露珠般,一直滑進了顧朱朱的心裏,讓她沒來由地歡喜起來。
靜靜的書房裏,小尼姑賴在桌邊幫磨硯,蕭公子身前擱著盞清茶,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阿寶,你在都中有許多朋友吧,同你一處玩。”
“嗯。”(算麽?還算吧。)
“哦,那我那天下山見到的人就是麽?”
翻書的手突然頓住,蕭伯謹眸光一閃:“你看清了?”
顧朱朱老實搖搖頭:“沒有,天太黑啦……”
蕭伯謹不著一語,垂下眼簾。
離開時,蕭伯謹忽然喚住了她。
“朱朱——”第一次喚這個名字,連他也有些不自然。
晌午的太陽照了近來,顧朱朱已經走到了門口,陽光從她的身後傾瀉而下,籠住一個小小溫暖的影子。
蕭伯謹看進眼中,稍稍遲疑。
朱朱疑惑地望著他,等待他要說的話。
頓了頓,蕭伯謹道:“你可知我此次離都所為何事?”
少見阿寶主動問她,顧朱朱立刻來了精神,“何事?!”
“我有個朋友病了,需在此處暫住將養。”
哦,顧朱朱好像聽師妹們提起過,有人病了,要借山上這片靈秀之地靜養,卻沒想到是阿寶的朋友。顧朱朱揣測道:“是很重要的人麽?”
蕭伯謹看過來,稍許遲疑,點頭。
見他麵色不豫,顧朱朱也擔心起來:“病的很嚴重?——”
“這個——”蕭伯謹道:“連我也無從得知。”
“為什麼,你沒去看看麽?”朱朱奇道。
蕭伯謹沉默。
顧朱朱等了等不見他回答,頓時了悟,是了,阿寶定是有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