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的那日,雪過天晴,天空一片碧藍明淨,是冬日裏難得的好天氣。樹上的葉子黃黃,前日落的積雪沉沉地壓下來,壓得樹枝幾乎快要墜到地上。
顧朱朱思量:不管怎樣,回去就好。過往什麼的,都是浮雲啊,浮雲……她沒想到的是,如果浮雲多了,也會遮天。
她悄悄起了個大早,包袱早在前一晚已經收拾好,顧府裏難得安安靜靜,靜的沒有一絲聲響,仿佛有什麼被壓抑了。顧朱朱環視一圈,垂頭默默轉身。
一個小小人影在門口探了探頭,向她招手。
“一一?”顧朱朱喚道。
顧一一瞪大眼,顯然不滿意她這麼喚自己,皺皺眉想到什麼又暫且忍了。他撇撇嘴,往地上扔下個東西,轉身飛快跑了。
顧朱朱走近一看,地上擱著把扇子,玉石扇柄,扇麵展開少許,露出裏麵精致的金漆描花,一朵朵笑得如同某人詭異的臉。
愣了愣,她抬手拾起。
顧府的門口停了轎子,一個光頭妙齡女子身著褐衣低頭走出來。轎簾跟著掀開了,女子頭也不抬便坐了進去,轎子跟著匆匆抬起,離開。
清晨,路上並沒有什麼人。轎子穩穩行過同人巷,便拐了個彎,朝東而去。
顧朱朱急得瞪大了眼,無奈喊不出聲,她的嘴被人捂住!
“看見了吧!”耳邊聲音稍有得意:“他怎麼會讓你再入空門!你可知,這條路走下去,盡頭是哪裏?”
顧朱朱抬眼。
“南朝皇宮。”公子道。
被他挾著從屋頂上高高低低掠過,顧朱朱顛得空空胃裏難受,恨不得一腳將這廝揣得遠遠!剛剛她拿了扇子,按照上麵所說又回到屋裏,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在屋子裏坐著。她還來不及問清來龍去脈,便被這廝一把提起,躍出窗外。
轎子又行過幾裏,方才停在一個大門前,有身著鐵衣的侍衛上前說話。他們身後是大大的銅門、厚厚的宮牆,如同銅牆鐵壁,掩住了內裏的風景。
在驚訝的目光中,那頂轎子隨即又抬起來,匆匆進了宮門。
“這下你信了吧!”公子微笑,滿意地看著身旁人微變的神情。
“……阿寶為什麼要送我進宮?”
“蕭伯謹大權在握,不日就將登基稱帝,到時,這裏就是他的家。他不過想提前接你進去罷了。”公子冷哼,又忍不住得意:“而今虧我救了你,你說,該怎麼報答?”
顧朱朱想了想:“那你就好人做到底,送我回山上罷。”
公子狠狠賞她個爆栗!
“笨女人!”公子變了臉色:“你該想想,若他發現坐在轎子裏的不是你,他將如何?”
顧朱朱渾身一驚:“那轎子裏是誰?”
“年運,”公子不待她驚呼,又道:“不過轎子裏現在沒人了,年運該已離開,隻替我留了封信給他。”
“信?寫了什麼啊?”顧朱朱問。
公子笑得莫測,攜了她的手轉身:“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我不過給他個選擇罷了。”
“什麼……”
二人越走越遠,隱隱還聽得幾聲爭執。
“……那你先送我回山上……”
“你、休、想!”
宮城內,禦書房。
書案上靜靜躺著一封信,寥寥幾筆,草草書就:“你想要之人在南,我二人往北而去,一南一北,君自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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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幾年後,顧朱朱知道了內情,問:“我們當時明明也是往南而逃呀。”
公子輕嗤:“笨!這叫聲東擊西!”
顧朱朱遲疑:“那廢太子豈不死……”
公子搖頭:“我已請無名大師替他剃了個頭,幫他換了袈裟,至於蕭伯謹肯不肯再放過他,那就不知道了……”
顧朱朱奇怪:“無名大師怎肯聽你的話?”
公子聞言,甚是有些惋惜:“可惜了一壇上好的女兒紅。”
顧朱朱默了默,不鹹不淡道:“你也可再向花媚娘子討去,或者,她還在那裏等你,本來你也是該娶她的……”她話音越來越低,漸不可聞。
思及此,她總覺得自己的相公是搶來的,算不得光明正大。
公子怔了怔,冷笑:“那我娶她做妾,可好?”
顧朱朱一驚:他竟然有這個想頭!
半響,一個弱弱的聲音固執的響起:“你好歹也算半個出家人,怎的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