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老兒慌慌張張的起身,對陶清客道:“今兒個十六,是毒花豔芳華盛開之期,每年此夜我都與仙仙徹夜不眠,守待美景。今天若是去晚了,仙仙會罵死我!”
陶清客不由一怔,“豔芳華?難道——”他記起來時所見的花苞林,“這裏就是百花穀?”
“當然啦!”百草好笑地說道,“準確地說,是百花穀的後院,我們為防那人尋仇,拋棄了百花山莊,從密室來到這裏。清兒,你可知道這豔芳華的典故?”
陶清客慢慢道:“傳說有位絕代佳人名喚芳華,驕傲矜持,所愛的男子因此而移情別戀,她悔恨萬分,在淒苦嫉怨中煎熬,終於親手殺死所愛之人,自己也了無生趣,將沾滿了情人鮮血的匕首刺進胸膛,心口噴出的血液濺到地上,便開出了絕世毒花豔芳華。”
“哈哈哈,絕世毒花豔芳華,豔紅勝血,毒冠天下,年年今夜發仙姿,愁恨綿綿永無期。”百草撚須笑道,大步離去,半晌傳來一聲歎息,“唉,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自己好好想想吧。”
陶清客怔怔坐在石洞裏,也不知發了多久呆,忽然一陣香風送來,便清醒許多。看來今夜注定無眠,他苦笑一聲,站起身,也向洞外走去。一出洞口,便被眼前的美景驚呆。
滿野的紅豔,仿佛七月流火,濃透了半邊天。皎潔的圓月照得朱潮花海上,一道金黃的橙路,涼風習習,暗香浮動,煙霧繚繞間一個曼妙身影,翩然若仙。
陶清客仿佛身處夢境。那便是絕代佳人芳華的鬼魂麼,為何眼前浮現的卻是小善那容光絕世的俊顏?他惹人憐愛的哭泣,蠻橫霸道的撒嬌,任性無禮的賭氣,嬌憨嫵媚的糾纏,還有那動人心魄的深情。腦中忽然閃過百草的那句話:“你不會沒有動過心!”
是啊,他微微苦笑,心,早就動了,何時呢?翠雲山莊?建陽太子府?細泉?抑或是——更早?他抱著自己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一切不就都注定了麼,這顆心,已經被他感動徹底,任何的掙紮掩飾都是那麼蒼白無力。
他呆呆地看著那個身影,不知過了多久,天邊漸漸露出清晨第一抹初霞,忽然,漫天的豔紅迅速的凋零,清風乍起,濃香馥鬱,金色的花種飛舞在空中,迎著朝陽,燦爛成一片耀眼的明黃。
陶清客微微眯了眼,猛然發覺,那身影不是幻覺,而是真正的陶小善。他靜靜立在曙光中,純淨猶如神祗。心底突然湧出莫名的感動,滄海轉眼桑田,世事果然無常,為何要躊躇猶豫,而不抓住眼前的幸福?
心情忽然坦蕩輕鬆起來,他長舒一口氣,含笑負手,輕輕吟道:“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蹉跎——”
陶小善怔怔站在花叢中,回想著剛才百花仙與他的一番對話。
“為什麼同樣是男子,你和百草老兒就可以長相廝守,卻叫我放棄!”他橫眉怒道。
“你莫急,聽我慢慢說!”百花仙幽幽道,“你可知道他的父親是誰?
“前朝穎慧帝陶蘭程不是麼?我早就知道了。”
“可知他為何失去江山,最後鬱鬱而終?”
陶小善不語,百花仙見狀說道:“看來你還不知道。他愛上了一個不能愛的人,默默壓抑,不肯逾越,偏偏那人執念頗深,苦苦相逼。一段孽緣啊,所有恩怨皆由此而起,以致兩敗俱傷,家破人亡。為了躲避糾纏,他不惜舍棄江山,遁世隱居,可是情根已種,情毒已深,幽愁暗恨,無奈空嗟,生亦何歡,死亦又何苦!”
輕歎一聲又道:“清兒的性情與其父一般無二,那天你們在後院的對話我也聽到了,言語中拒絕之意亦很明白。你這樣苦苦糾纏,他雖然性格溫良,不忍傷害你,卻諱於前車之鑒,不會輕易答應,到時候你們兩個互相傷害,當年的悲劇又要重演。”
陶小善噌一下站起來,奪門而去。百花仙看著他的背影,輕輕搖頭,待到真相大白時再悲痛欲絕,不如現在就做個了斷,若能解開這個心結,說不定會有圓滿的結果,他心裏這樣暗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