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轉眼已是第三個明媚的初夏。外麵滿院的花紅柳綠,鶯聲燕語,陶清客卻無心欣賞,他正全神貫注於一張發黃的牛皮地圖,連馮銜玉笑吟吟的走近都不曾理會。
“將軍找我何事啊?”他一麵忙著在圖上作標記,一麵頭也不回地問道。
“找你喝茶聊天啊,陶大公子!”馮銜玉好笑地說道,“外麵風光大好,你卻一個人悶在屋裏,快發黴了吧,還不出去曬曬太陽!”
“馮大將軍可真是清閑!”陶清客聞言輕輕一笑,反駁道,“大戰在即,哪裏還有時間品茶聊天,我這裏正忙呢,找蘇澄去吧,去吧,去吧。”
“別急著趕我走啊!”馮銜玉好笑又委屈地說道,“就是因為大戰在即,才要休養生息,養足精神才好,這可是關乎勝負的決戰,就算你答應要助我得到天下,也不必如此操勞吧!”
陶清客聞言微微一頓,顯然戳中了他的心事。馮銜玉見狀輕輕歎口氣,“還記得兩年前那夜,你一醒過來,便抓住我,斬釘截鐵地說要不惜一切助我得到江山。我絞盡腦汁想要的,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得到了,雖然很高興,但是也很清楚,你這樣做都是為了他——”
“那天我想明白了一件事。”陶清客輕輕放下手中的朱筆,幽幽道,“赫丹彤是在作踐天下來報複我的父親。你早一天坐穩江山,我便早一天擺脫她的威脅,一味的退讓隱瞞換來了什麼結果?勞燕分飛,兩相埋怨。”
“你難道不想見他麼?據探子來報,赫丹彤已下旨,命懷珍太子陶小善,駐守皇城東門。難得有機會見上一麵,說不定,可以說服他回到你身邊——”
“我辛苦計劃,不就是為了這個麼!”陶清客微微苦笑,“隻是不知他,會不會跟我走。當年的真相對他的打擊太大,片刻之間,患難與共的親人,好友,愛人,變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也許他再也不會相信我了。至少,他的親生母親把他當作懷裏的珍寶,疼愛無比,我也可以稍稍安心了。”
他轉身緩緩走到窗邊,看著京城方向,幽思無語:小善啊小善,你現在好嗎,你可知道,我有多想你!
陶小善靜靜斜靠在錦榻上,心不在焉地聽琴,思緒卻飄向很遠。這裏是皇城的邳陽殿,懷珍太子陶小善的寢宮。和煦的春風緩緩穿過寬闊的宮室,吹動透明的長長紗幔輕舞飛揚,如夢似幻。他身著繡滿金絲蟠龍的白綢衫袍,披著薄如蟬翼的藕荷色紗衣,戴著雙龍戲珠瓔珞和吉祥金鎖,大片的荷花繡紋,點綴衣擺,開滿整張床榻。兩側的額發也被精心地挽在腦後,用個九龍墨玉簪係了,點綴以珍珠和金絲線,那柔滑如瀑的黑亮長發,柔柔地垂到腰際,暖風吹過,便與那荷紋糾纏在一起。一隻掛著金鈴鐺的黑毛大虎,懶懶地伏在他身旁。
如此的雍容華貴,如此的絕代風華,擁有的人兒卻鬱鬱寡歡,惘然惆悵。精致的玉麵上毫無表情,隻那一雙美眸,霧蒙蒙地看著遠方,手裏不知不覺,輕輕摩挲著一把玉簫。
琴聲終於停住了,那紗幔之後,響起衣衫拂動之聲,似乎有人輕輕跪在階前。一股蘭花的香氣撲麵而來,陶小善微微一皺眉,厭惡地閉上了雙眼。
“殿下似乎心不在焉,看來奴婢琴技拙劣,讓殿下生厭了。”紫鴛謙卑的聲音輕輕響起。
“讓我生厭的不是你的琴技,而是你。”陶小善冷冷道,“你還真是條好狗,乖乖替我娘監視我。上一次她把你打的經脈盡斷,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你為何對她如此死心塌地?”
“殿下不會明白的。”紫鴛幽幽道,“從小,師傅就教給我勝者為王的道理。顯赫的家世,出眾的美貌,過人的才智,都是我引以為傲的資本,誰也不可能比我更出色,直到你的母親重傷了我一直無比崇拜的師傅。她那樣完美,就像天神般閃耀光芒,不可仰視,我為此而深深沉醉,不能自拔,隻要能為她做些事,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
“我知道,殿下十分恨我。”她露出一個苦澀笑容,“可是在我心裏,你和她,並沒有太大的分別,紅顏易老,歲月無情,我毀容之後,更加留戀曾經的幸福。我又嫉妒你,又害怕你,又愛慕你,可是你的眼神卻總是停留在那個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