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羅蘭·巴特。

脫衣舞(至少巴黎的脫衣舞)是以一種矛盾為基礎的:女人在脫光衣服的刹那間被剝奪了性感。因此我們可以說,在某種意義上我們麵對的是一種以恐懼的,或準確些說以“使我恐懼”的場景的意義為基礎的。在這裏色情似乎隻是變成了一種美妙的驚恐,宣布了它的儀式化記號,以便使人既想到性,又想到性的魔法。

把觀眾變成觀淫者的隻是脫衣時花費的時間,但在這裏正像在任何有神秘化作用的場景中一樣,布景、道具和各種程式等一起和本來具有挑逗性的意圖發生對抗,並終於使其淹沒在無意義之中:宣布惡,以便更有效地阻止它和驅除其魔力。法國的脫衣舞似乎產生於我先前說的人造奶油的運作,這種神秘化作用在於對觀眾輸入少許惡,以便之後將其淹沒在永不遭受玷汙的道理至善之中。結果由烘托表演的情境所突出的少許色情感,實際上被一種使人放心的儀式所吸收,這種儀式徹底地否定了肉體,正像牛痘疫苗和禁忌限製控製住疾病或罪行一般。

因而在脫衣舞表演中,隨著她佯裝要把衣服脫光而有一整套遮掩物覆蓋在女人的軀體上。異國情調是這些障礙中的第一項,因為它永遠具有一種固定性,這種性質把軀體放逐到傳說或浪漫世界中去。例如,一個“中國女人”手拿著大煙槍(“中國女子”必不可少的象征),一位渾身扭捏的蕩婦配著一支特大的煙嘴,帶有貢杜拉小船的威尼斯布景,帶裙撐的女服和唱小夜曲的人,這一切從一開始就要把女人造成一個偽裝的對象。於是脫衣舞表演結束時並未使隱蔽的深處顯明,而是通過脫去不協調的和人為的衣衫使裸體意味著女人的一件自然的衣服,從而最終相當於重新恢複了肉體的絕對貞潔。

音樂廳的古典道具總是為脫衣舞表演所用,這類道具永遠使不著衣衫的身體更顯得疏遠,並迫使它回到一種熟悉的儀式具有的彌漫舞台的輕鬆氛圍之中:皮大衣、羽扇、手套、頭飾、網狀絲襪。總之,整整一套裝飾物使活生生的人體歸入了豪華物件類,這些物件用魔術般的裝飾把人包圍起來。披戴著羽飾或佩戴著手套的女人在表演中相當於音樂廳中的一個固定成分;她脫掉這些飾物時的方式極具儀式性,以至於不再像是真正的脫衣動作了。羽飾、皮大衣和手套即使去掉以後也仍然以它們的魔力留在女人身上,賦予她某種使人想起一個豪華軀殼的東西,因為不言自明的規律是;整個脫衣舞的效力是存在於女人身上最初的衣衫本性之中的。如果不是這樣,如我們在中國女人或穿皮大衣的女人的例子中所見,後來出現的裸體就仍然是非真實的,無刺激力的,被裹嚴著的,正像一件美麗光滑的物體,由於它被人們過分使用而失去作用一樣。這就是掛滿寶石或金幣的內褲具有的深刻意義,它隻能是脫衣舞生命的結束。這塊最後的三角,連同它的純幾何形狀,它的光亮硬挺的質地,就像一把純潔的利劍擋住了通往性部位的通路,並肯定將女人驅入了一個礦物世界;在這裏寶石成了純粹物性的不可否認的象征,對於任何目的來說它都不再有任何用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