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寫作十分順暢,一章章地順流而下,積累到十九章時,就覺得沒話了。有朋友建議說:“幹脆再寫一章,湊個整數吧。”
我反複掂量,覺得這整數非常難湊。正這時,忽然想到了《古詩十九首》——據說哲學老人馮友蘭在九十多歲口述完成《中國哲學史新編》八卷集後,就不斷背誦這十九首古詩走向了人生終點。我激動了,從書架上撿出了《古詩十九首》。
它真是好,既古典又現代,我就把書名定作了《梅蘭芳十九章》。
這張(梅蘭芳的)便裝照,是我母親(筆名子岡,時任《人民日報》記者)在20世紀50年代初期。一次采訪梅先生後帶回家的,它是一張黑白照。三寸左右,和今天照片的橫寬規格不太一樣,照片下方打著“中國商行照相”的鋼印。在上衣口袋插著一支鋼筆,衣袋上邊別著一枚徽章,仔細辨認,可辨認出“中國戲曲研究院”的字樣。
母親後來對我說過:梅先生無時無刻不在琢磨、研究並展現著美。
於是這便成為我研究梅先生的核心,從這個意義上,母親是我研究梅蘭芳文化現象的領路人。
梅蘭芳走向工農兵觀眾中(節錄)
1955年10月12日上海《新民晚報》
子岡采寫梅的文章
在四十多年前,我們卓越的京劇表演藝術家梅蘭芳的幼年時代,曾經有過每年演出近三百場的緊張階段。可是在新中國成立的四年來,梅蘭芳已將屆六十高齡,他已演出到三百數十場了。這是難能可貴的、忠實於自己舞台藝術的勞動。
抗日戰爭時期,梅蘭芳停止演唱八年,這對於他那個寬嗓子,據說是大為不利的。抗日勝利後,他在舞台上的嗓音低了許多,觀眾擔心他的舞台生命不長了。但是,熱愛藝術生命的梅蘭芳信心堅定,他認為嗓音是可以慢慢唱回來的,低沉的可以轉為響亮,沙啞可以轉為圓潤。
隻有在新中國成立以後,梅蘭芳長期苦悶的政治生命與藝術生命才見了陽光,他一點也不為年過半百而氣餒,一麵就任中國戲曲研究院院長,一麵仍然刻意追求達到更高的藝術水平。最近兩年演出尤其頻繁。去年在東北、北京、青島演了一百多場,今年在天津、石家莊、上海、無錫演了九十多場;他還想在一二年內繼續到西南和西北去演出,去和沒有機會看到他表演的觀眾見麵,和中小城市的觀眾見麵,和工農兵觀眾見麵。
今年春節期間,天津市總工會邀梅蘭芳到天津為工人演出,四萬多觀眾看了演出。有工人給他寫信:“我們能看到你的表演,要感謝共產20世紀50年代初在華沙參加世界青年聯歡節黨和毛主席!我們真的翻了身!今後我們保證以更高的工作熱情,完成國家建設計劃的各項任務,來報答你為我們演出的好意。”在天津時他的嗓音逐漸洪亮痛快,有一晚演《霸王別姬》時,他預先告訴琴師:“把胡琴稍微調高一些。”琴師照辦了,底下有一段“夜深沉”的歌唱用笛子。笛音一高就是一個笛孔,因此造成了一個調門的記錄。
他在石家莊的演唱因為斯大林同誌的逝世推遲了五六天。悲痛的消息傳來時,他剛到石家莊,馬上回北京參加吊唁與追悼,因為感情上難以平複,他內心要求的停止演唱超過三天。就醫服藥以後他才在石家莊登台。不隻是石家莊人民感到梅蘭芳的到來是一種意想不到的光榮,其他中小城市也同樣感到中國卓越的藝術家在毛主席文藝方針的指引下在改變作風。梅蘭芳是看到過前蘇聯的中小城市裏也有著出色藝術家在活動的事實的,他也有著到中小城市演唱的願望。條件隻有一個:要有兩千人以上的劇場,原因是同樣支付一分勞力,希望多滿足一些人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