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言有些迷糊,不知道這過程是什麼,他好像暈暈乎乎地,想要跟著無為大師去珍寶齋,竟然出現在了一個巨大的院落裏,院落裏有水缸、水缸裏是敞開的蚌殼。
諸多絕望的眼神不約而同地看向他,他覺得自己好像在夢中落進了地獄,地獄裏充滿了惡鬼。
可是一低頭,他卻看到了自己的妹妹。一個枯瘦如柴,雙目渾濁如垂暮老人的王子羅。
這就是那個勤快愛笑,到處縫補浣衣為自己籌集銀錢的妹妹?可是她的妹妹,怎麼會變成這般摸樣?
“小羅!”王子言猛然撲了過去,想要抓起她的手,卻發現她的手腳已經跟身底下那軟綿綿的蚌肉黏連在了一起,她的眉間也隨著他的動作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他的手指隻能緊緊地握住她裸露在上麵的半張手,卻像握著一把枯骨。
“這是夢吧,這是夢吧。”王子言淒厲嚎哭,在阿九退出屋子的時候,正看到王子羅在對著哥哥不停地流淚,淚滴滴到王子言的手上,瞬間化作了珠圓玉潤的珍珠。
“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相信,但這珍寶齋,就是妖化珍珠的地方,這些河蚌吞食你妹妹的身體,你妹妹的眼淚就化作了珍珠。”
“什麼?吞食?”王子言若篩糠一樣抖了起來,在他十七年的人生裏,不過就是一門心思寒窗苦讀,期望有朝一日能夠金榜題名,一改門楣罷了,何曾聽說過什麼妖異之事。而且這妖食人,吃的還是他唯一相依為命的親妹。他仰起臉,臉上已是漸漸陷入瘋狂:“妖怪,妖怪!砸死它,砸碎它,小羅小羅,哥哥一定要救你!”他低頭四顧,想要找塊石頭,卻發現這院子青石鋪地,那地上盈盈然滾落許多珍珠,在這月色下光輝熠熠,美得極致,卻更見妖異。
那都是,這些女子的血淚所化啊!
“啊——”王子言嘶叫一聲,衝到王子羅麵前,用孱弱的雙手拚命地去拍那蚌殼,蚌殼堅硬,幾下就讓他的手見了血,他卻不知道疼一般,拚命地捶打著。他的血流到蚌肉上,那河蚌很是興奮地蠕動了一下。
“住手!”阿九一把拉住陷入瘋狂中的他,“我尚且不知道如何動手,你這樣莽撞,你的妹妹即便不死也會讓你害死的。”
“你能救她是不是啊,你和無為大師,都,都不是普通人,你……求求你阿九姑娘,求求你……。”他噗通一聲跪倒塵埃,拽著阿九的裙角,聲音哽咽。
“這個……”阿九有些愧疚,第一次覺得,無能為力真是一件讓人不好受的事情。
王子羅一直在默默地流淚,地上珍珠成堆,阿九聽到王子羅在心裏拚命說著的話,就對王子言說:“你的妹妹希望你將這些珍珠收集起來,賣得銀錢可以拜名師,考功名!”
“不,我不要!我再也不要讀什麼勞什子書!再也不要考什麼功名!隻要,妹妹你能好起來,活過來!”他發瘋一樣用左手捶打墊在缸沿上的右手,“我再也不要讀書,不要功名……”
阿九上去狠狠地打了王子言一耳光:“怎麼這般沒用,哭天搶地,你想你妹妹走也走得不安心嗎?”
“是,是我沒用,沒用!”王子言又撲到缸上,嚎啕大哭。
天色微明,偌大的青府仿佛薄霧中的幻境一般,隨著霧氣的消散變得幹幹淨淨,荒蕪的土地上睡著府中的下人,猶自酣睡不知周邊變化。
王子言已經絕望,靠在水缸上,緊緊捏著妹妹的手,雙目呆滯,全無生機。
無為和青未寒那場驚天地泣鬼神的大戰,似乎是毫無聲息地結束了。阿九知道他們必然是另辟了天地,避到了三界之外。
但如今天色已經亮了,阿九也有些疲憊,正坐在地上微眯著眼睛看那晨曦裏升起的光。一團亮白色的光暈漸漸地拉伸,無為就像憑空出現一般,從那團微光中緩步而出。他一身白衣,卻沾染了很多青黑色的痕跡,僧衣下擺有些被灼燒過的痕跡,看上去竟然有些狼狽,全無平時氣定神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