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冷麵王夜宿江夏 鎮熱腸郎仗義鏟不平(2)(1 / 2)

胤祥落湯雞似的進屋,老王頭已經點著一支蠟燭,見他進來,狗兒坎兒都捂著嘴笑。胤祥笑著一瞪眼,說道:“笑什麼,吃呱呱雞屁股眼了麼?這叫香湯沐浴,你們還沒這份豔福呢!”老王頭說道:“你們先安置,我去看廚房裏有剩飯沒,給你們墊墊心。”胤忙道:“生受你了,白忙活這半晌。我們帶的有點心,胡亂吃些就歇了。”胤祥已經換好衣服,見這老人心眼厚道,從馬褡裏掏出幾個金瓜子遞過去,笑道:“拿著。別瞪眼,我們不是江洋大盜!你這樣好心該當好報——怕什麼?有人問,就說是北京四貝勒府的人賞的。你也不用弄東西來,你自己是個下人,白討人家的黑臉!”

“謝爺的賞……謝爺的賞……”老王頭兩手捧著燦然耀目的金瓜子,驚異得不知說什麼好,結結巴巴道:“爺們要不用飯,也就罷了。要餓,今晚筵著客,吃的東西不難。說句那個話,就吃窮了八女爺,還不是拉到他家地裏?”說罷千恩萬謝地去了。

胤有個習性,每晚睡前總要坐禪,略用幾口點心,便靠牆趺坐默然入定。狗兒坎兒孩提之間,既不能睡,抓耳搔腮的沒一刻安靜,因見胤祥在草墊上枕肘而臥,望著屋梁出神,狗兒便問:“十三爺,您還在想方才那個婆娘?”“你人小心大,懂得的倒不少!”胤祥一笑,轉臉說道,“我是在想,這個姓劉的有多少地,我們吃東西就必定拉到他地裏?”高福兒賠笑道:“別聽老王頭放屁,他是沒說的了,哄爺的!”

胤祥和狗兒坎兒在一邊猜謎說笑,逗得胤也忍俊不禁,睜開眼笑道:“我這裏打坐,你們隻一味胡攪!”

“四哥別怨我們,”胤祥也笑道,“到底你不是神仙,沒這份定心。”胤正要答話,忽然南邊院裏“哢喳”一聲,很像是木柴劈裂的聲音傳過來,在這靜夜裏顯得異樣刺耳,連坎兒狗兒高福兒都嚇得一愣,彈簧般跳起身來。接著便聽一個粗重的嗓門大喊大叫:“阿蘭小賤人,你是他娘的什麼東西,就敢作踐我老胡?一個下三等的婊子,王八粉頭裝你媽 什麼正經,指望給你立個貞節牌坊麼?”

胤祥這才知道,方才潑了自己洗澡水的女郎叫阿蘭,這個老胡吃醉了酒,要尋她的黴頭。接著聽見阿蘭抽抽泣泣對答:“誰是婊子?誰是王八粉頭?買我的時候沒說過,賣嘴不賣身的麼?”話音未落老胡又是一聲大吼:“買來就是我的人!你是什麼嫦娥西施?就選到九爺跟前,也輪不到你挨 ——你這麼正經,怎麼和那個小白臉兒調情?爺方才急著去赴宴,沒顧著調理你,躲了初一躲得過十五?把這個淫賤材兒拖出來!”接著便聽幾個人闖進去,把哭哭啼啼的阿蘭拖出去,稀裏咣啷也不知是怎樣動作。

胤祥氣得臉色雪白,一躍而起便去馬褡子裏摸腰刀,一探手卻不在裏頭,劈手摘下牆上掛著的馬鞭子,一聲不吭調頭就走。胤聽老胡罵得忒是犯葷,連胤祥也掃了進去,不禁皺起眉頭,眼看弟弟要去惹禍,沉著嗓子喝道:“老十三!和這種混蟲計較什麼?小了你的身份!回去告訴你九哥,難道治不了這混賬東西?”胤祥惡狠狠盯了角門一眼,站住了腳,臉色又青又灰,盤著鞭子來回踱步:這個四哥是他的主心骨,他不能違他的命。但院那邊的事卻沒有完,哭罵聲中響起了皮鞭,夾著阿蘭的慘號。直抽了十幾鞭才住手,便聽那個老胡的聲氣格格奸笑道:

“賣嘴不賣身?好哇!反正這會子睡不著,撿著好聽的給爺唱一個!”

一時沒了聲氣,院那邊像是調弦,良久,簫箏漸起,飄過一陣帶著嗚咽的歌聲:

流螢飛渡,草濕林暗遊青磷……望流水高山,家鄉路遠,高堂萱草春消息,卻為關河鎖禁。徘徊遲回,芳心還驚,杜宇一聲血染盡……

“不好不好!”老胡大聲道,“換個高興的!”接著阿蘭一頓,改唱:

聊將春色作生涯,宿眠園林幾樹花……

“重來!”老胡又叫住了,“給我唱——雲房十試呂洞賓!”

“雲房十試呂洞賓”是白牡丹調情,盜取洞賓仙根的故事,出了名兒的風月戲,最是淫褻不堪。胤聽老胡如此作踐人,心中不禁大怒,咬著牙思量片刻,說道:“祥弟,這太不像話,代你九哥教訓教訓他!”

“是了!”胤祥答應一聲,將實地紗袍脫掉了,提起鞭子就走。胤便命:“高福兒把行李備好,一會兒咱們走路。你們兩個陪著我到角門口接應一下。”說罷三人帶了蘆蘆出了房門,隻見胤祥赤了膊站在腳門口,相了相那門,一腳猛踹將去,那門本就不甚結實,“哢”地一聲爆響,已是戛然崩倒,胤祥大叫一聲:“王八蛋,忒煞是欺侮人!”便撲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