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五月,雨落不停。
花開爛漫的時節一過,蘭宮簡素的庭院裏,櫻花樹上便隻剩下枯瘦的樹枝,猶如涼風細雨裏的一抹瑟瑟孤影,總期盼著蘭宮主人能來看看它,並給它一顰一笑的滋潤。
而不是這沒有停歇的雨水,澆得人心更涼。
那日落水過後,許是因為汝兒對奎紅說的那番話,奎紅在湖中抓到我和汝兒之後,並沒有將我們送到二皇女手中,而是告知於太女。太女將我們安置在皇宮,安置在汝兒的宮殿,蘭宮。
我昏迷了一天,第二日才醒過來。清醒之時,肅蓮神情黯然地告知我一些事實,我愕然失神,立馬從床上下來,搖搖晃晃地到了汝兒房前,房間裏站滿了人,汝兒就躺在床上,神情怡然自得,像是睡著了,又像是就會這麼一直睡下去。
隱約察覺到不對勁,我精神欲墜,卻依舊站得頎直,看向房中的聶太醫,她的額間有顆殷紅的朱砂,已然不是原本的“聶太醫”模樣,而是那張比十三年前略顯霜痕的臉,還是妖豔明媚,卻是我恨了一生想殺掉的殺母仇人,汝兒的姑姑茲月娥。
當初我負了汝兒換來的就是太女的一個消息——宋風卿便是銀麵劍客,而茲月娥就是宋風卿的師傅。但我卻萬沒想到太女會讓茲月娥偽裝成“聶太醫”,並安置在她身邊。果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兒時我滿懷自信地贏了太女,今時卻被太徹徹底底地將了一局。
事到如今,什麼仇恨似乎都沒了意義,換來的是什麼?是沒了自己的心,是丟了自己的感情,是傷害到了最重要的人。
“汝兒,怎麼樣了?”
房內一片寂靜,沒有人回答,太女握著汝兒的手,臉上的神情看不見。宋風卿倚靠在窗沿,眼神卻隻是注視著窗外的櫻花樹,幽深,淒楚,沒了靈魂一般。
“心跳微弱,手上沒有脈搏。若還是沒有回轉,七日之後,本王會為她舉行厚葬,入殮出殯皆按皇女的禮製。”這句話是太女說的,她在汝兒的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後,站起身,遣散了房內的所有人,經過我的時候,她在我耳邊冷聲言道,“蘇格,若不是你,傷了她還想抓住她。”
房內何時隻剩下我一人,我不知道。隻知道太女的話久久在我耳邊回響,卻是一字不錯。
我踉蹌地走到汝兒的床前,伸手輕撫她的臉,卻被那抹無溫度的冰寒震得恍然驚慌,我坐在床沿,用臉去蹭她的臉,試圖將自己的溫暖傳給她,“若不是我,若不是我……”
第五日,依舊是雨水天,汝兒依舊在睡。
我知道她嗜睡,以前就知道。
我記得,從汝兒來到魈宮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她嗜睡,而且一覺都會睡到日曬三杆。她很容易開心,自然醒後的滿足可以讓她一整天都保持愉悅的心情,雅興大作時還會吟詩幾首,或是彈奏幾曲從未聽聞的絕曲。
可這已是第五日了,這世上原本沒有人這麼嗜睡,也隻有汝兒了。
幾日以來,每每到了用膳時候,我總會吩咐肅蓮準備不稠也不稀的粥,因為汝兒喜歡清淡的東西。但是每次喂她,粥都會從她的嘴角流下,她的嘴巴一直沒有開過。一次兩次三次不成功,肅蓮才對我說要用嘴對嘴,我有些遲疑,怕汝兒還沒原諒我,但我更怕汝兒會餓壞,於是,我終是用嘴對嘴於她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