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我有幸見過許多在中國當代文壇上擲地有聲的人物。聽過寫出《車過黃河》的詩人伊沙的語文課,從他表麵的漫不經心上我聽出的是聰明和尖銳。他說人心應該是很柔軟的,但中國人的心髒長了肌肉,因為運動太多。聽過《白鹿原》作者陳忠實的講座,長者的寬厚和大家的風度贏得了滿場的掌聲。聯係作家的一言一行與作品的一句一節,更覺《白鹿原》是部傑作。解剖人性麵對的是靈魂的煉獄,解剖民族麵對的是曆史的盈缺,解剖社會麵對的是承載古今的得失。還有那個散文寫得極有韻味的賈平凹,他不擅言辭,他的天賦全在妙筆生花筆走龍蛇。
別誤會我是個見了名人就變孫子的傻瓜。我尊敬的人很多,但他們都是一種人:傑出的藝術家。我對副省長和董事長沒興趣。
高中時的一幫朋友們一半學了計算機一半學了經濟。他們注定了將來都會是款哥款姐。而我注定了將來是個貧窮的文人,可能還比較憤青。我們注定了將來會形成小布爾喬亞·布爾什維克的格局。但我不抱怨。因為我把寫作當成是愛好而不是職業。
我很慶幸我學了中文。其實它並非我的最初理想。大學之前我甚至看不懂卡夫卡,也沒有寫一篇完整的文章給自己看看的激情。但現在我喜愛文學感覺文學並且打算一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讀書可以忘憂。無論心情多麼糟糕,沉浸到一本好看的小說中,煩惱很快被離奇的情節精彩的描述所解構。文學讓我平靜。聽莊子講講無為,雖不能立即大徹大悟,但卻能真的在功名利祿麵前少一些患得患失。最重要的是,書籍讓我熱愛思考,讓我可以明辨真誠與虛假,讓我時時刻刻像哈姆雷特那樣追問自己to be or not to be的永恒命題:是默然忍受命運暴虐的毒箭還是挺身反抗人世無涯的苦難?
今年寒假歸家的火車上,我依然買的是半價的硬座學生票。十六個小時的車程剛剛夠我看完卡爾維諾的《寒冬夜行人》。卡爾維諾寫過很多出色的小說,但我認為這本不是。這本寫得太技術,我不喜歡不性情的文字。在早晨六點火車臨到站時,我看見了小說篇末的一句話:生活還在繼續,死亡無可避免。這句話還有點意思。
就要回家了我竟然不夠高興甚至還有些近鄉情怯。我害怕麵對一年的變化也害怕麵對別人打量變化了一年後的我時的眼光。這種感覺我無法描述。你可以懂嗎?我隻得在心裏重複卡爾維諾的話來鼓勵自己:生活還在繼續,死亡無可避免。愛誰誰吧!
貪吃肉夾饃吃圓的臉蛋順理成章地招來嘲笑;過時的著裝遭到了嚴厲批評並被一個缺德鬼評價為穿得越來越藝術;單身平民的身份使那些預言我二十八歲前嫁不出去的臭小子更加自信滿滿;熟悉的街道變動之大讓我感到隨時有可能迷路的恐慌;最常喝的那個牌子的酸奶和公共汽車的票價一起漲到了一塊二。老崔的話真實在:不是我不明白,這世界變得快。親情疏離,友情淡漠,愛情無望,我他媽整一個亞細亞孤兒!
槍林彈雨的輪番轟炸後我漸趨平靜,開始享受到生活對我的慷慨饋贈。媽媽總是會無私地愛我,她做的菜總是最好吃的;苗條的姐姐雖然總是害我去吃需要奮不顧身的自助餐,但到底誠心一片蒼天可鑒;那些狐朋狗友有了異性就沒了什麼人性,但和他們在一起我才能真正放肆地歡笑;熱幹麵還是我的最愛還是僅售人民幣一塊。我又明白了一個簡單的真理:不要苛求別人,更不要刻薄自己,這樣,快樂會很容易。
不管怎麼說,我回家來了。我的家鄉是白雲千載空悠悠的江城武漢。這裏的人有著和天氣一樣火辣辣的脾氣。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的每個假期都過得很重複。就像我的每天每天一樣。讀書看電影聽歌會朋友,以及想很多年代久遠的事。
去年寒假我看完了音像店裏所有的肖恩·康納利。他讓我知道原來這世上真有很帥的老頭。今年我在家看完了所有的哈裏森·福特,還第三遍地重看了經典的《亡命天涯》。我最喜歡的男影星是尼古拉斯·凱奇,《天使之城》裏他著一身黑色長風衣和一雙鋥亮的皮鞋飾演一個落入凡間的天使。那雙藍色的眼睛讓我相信他真的是個天使。他的臉並不英俊但變幻莫測。他讓我明白想要讓人記住你不一定要多麼漂亮但你一定要有特點。
我推崇好萊塢認為它非常了不起。我承認我是個俗氣的人,是個很多人眼裏品位低下的人,太不時尚太不先鋒太不後現代。我喜歡黑澤明勝過岩井俊二,喜歡楊德昌勝過王家衛,喜歡《北京樂與路》勝過《北京的風很大》。而且,我對張愛玲不感冒,有點討厭村上春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