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李岩岩思忖了再三再四,早累得不行,下山路上,他索性放下思想包袱,向小西山的樹林練起了嗓子——其實,他說評書、相聲,也不見得非得用自己寫的本子,老段子練嘴,一樣說得過癮。隻不過既然對外說過一番漂亮話,經常是自個兒忍了。現在正趕上山中無人,聯想這一回自己誤打誤撞的結果,他想到的是……一個小段兒。
“……話說這個河南戲,一本兒能演半個月、二十天,向來就沒有準詞兒,後台掛一提綱,大夥兒按這提綱來演戲,這是真功夫!不過這演員上場啊難免有忘詞兒的時候——我就趕上過一回。唱的是《封神榜》,在黃河鎮,靈鷲山元覺洞燃燈道人大戰峨眉山羅浮洞趙公明的一折。”
李岩岩敞亮的聲音從山上傳出了很遠,幾句話說得是字正腔圓,十足味道。
“話說燃燈道人騎的是梅花鹿,趙公明的胯下是一隻黑虎,兩人早就認識,如今見麵要開打,也先得各自下來坐騎寒暄幾句,待得寒暄已畢,再度上了坐騎,才好一戰!這兒就有兩句唱……”
望四周看了一圈,見真沒人,李岩岩興致上來,開口就唱:
“趙公明把黑虎跨,燃燈道人(我)上梅花……”
高嗓透雲,唱過了兩句,李岩岩往下說,“沒想到在這兒演員唱錯了——開口就是:‘趙公明(我)上梅花’,反了。演燃燈道人的演員一愣,竟接下去唱:‘你騎了梅花我騎啥?’趙公明的演員也知道壞了,可隻能跟著詞兒走,接——這就開始亂了:‘我的老虎你騎吧!’燃燈道人心裏頭這個氣啊,唱一句直接就頂回去了:‘我騎老虎我害怕!’得,這戲算沒法兒演了。”
一個小段兒說完,李岩岩神完氣足,挺滿意,正自我陶醉地腆胸疊肚,就聽著山路石階一邊,有個女孩“撲哧”樂了,笑得彎了腰。
——李岩岩鬧了個大紅臉,一時竟分不清女孩是被《河南戲》的這個相聲小段逗樂了,還是在那兒笑自己沒羞沒騷。
“我……嗨,那個,沒嚇著你吧?對不起。”把紅臉繃起來,李岩岩向女孩道歉。
女孩身材高挑,穿了一身紅,是國術的練功服,蕭颯,透著英氣勃勃,也蠻漂亮,看上去比李岩岩大個一兩歲,十八九的模樣,隻是笑,不搭理人。
“得,你接著笑吧,我走了。”李岩岩尷尬著,有些羞惱,見女孩不理,不再囉唆,扭頭就走。
“哎!你!別走!”女孩忍著笑嚷,“你從山上下來,是白雲老神仙的……不對,你是白雲觀的第幾代弟子?”
“我跟白雲觀沒關係。還有,問人名字的時候,最好先說了自己的名字。管聽潮,否則太不禮貌懂嗎?”
李岩岩認出了女孩,該就是本子上設定的“紅娘子”管聽潮——這個人物脫胎於他的同桌管聆潮,一向有點兒刁蠻。
“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紅娘子一驚,神情戒備著,“哪條道兒上的兄弟?報個萬兒來聽聽!”
李岩岩笑出聲兒來,心說:“嗯,女俠,果然是女俠。”
紅娘子是“正道”的人物,李岩岩不怕她做出什麼舉動,隻擺擺手,把先前的無禮原封不動地還了,默不作聲,轉頭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