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一切古怪的事情都開始於那件死人衣服進門之後。
小蝶說那件衣服是她在潘家園古玩城的二樓買的,買的時候很貴,一千八百塊,完全可以買一件世界級的名牌服裝了。
可小蝶說還有更貴的呢,開口就要一萬塊。
我想,隻有獵奇的外國遊客才肯花這大價錢買這種死人遺留下來的東西。
潘家園古玩城的二樓有很多這種古董衣物,長袍短褂,色彩紛呈,其中不乏仿造的,需要懂行的人仔細甄別才能知道是真是假。
我頭一回看到這些長著黴斑的“出土文物”的時候,仿佛置身於一個曲終人散的大戲園子裏,那一件件活生生的,曾經在舞台上光鮮華麗的綾羅裙裾,現在卻顯出一派死寂、陳舊和頹敗,似乎正在沉默又詭異地等待著,等待著被尋找,被發現,被重新賦予靈魂,以煥發昔日的燦爛。
當你小心地用手去觸碰它們的時候,那種物是人非、恍如隔世的感覺真會讓人一時間迷惑起來。
這些衣服究竟有多少年的曆史了?
曾經穿過它們的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她或是他長得什麼樣?出身在什麼家庭有怎樣的背景?曾經曆過什麼?身上又發生過怎樣的故事?他們也哭過笑過愛過恨過嗎?
這些問題都給了人無盡的想象。
我有時候覺得,也許文物的最大功用就是用來供人懷想、念舊的。
小蝶買的那件衣服從款式上看,應該是清朝時期的,至少也有上百年的曆史了。
衣服的料子是寶藍色的綢緞,立領,斜襟,從領口至腋下有一排盤成蝴蝶狀的紐扣,領口袖口和衣襟都滾著水粉色的牙邊。
胸前背後和兩個袖口,各繡著幾朵豔麗的牡丹花,用的絲線不下十幾種顏色。
花瓣從淺白的水粉,漸次過渡到妖豔的桃紅,葉片從濃重的墨綠慢慢滲透一直到舒緩的淡黃,顏色的搭配不但不輸於現代的配色理念,更有一種謹慎又不乏大膽的風格,那種效果所產生的立體感,使那些牡丹花的枝枝梗梗都生生地活了起來。
那些花朵和枝葉的邊緣用金色的絲線鉤了邊,還有一隻小小的、漂亮的翠鳥落在枝上,它那略微側頭的神態好像正對什麼感到好奇。
看到這一切,你不禁會感歎前人那種不厭其煩的精細和匠心。
衣服的襯裏是白色的細綿布,現在已經發了黃,並滲暈了外麵繡線的顏色,兩隻袖口有星星點點的磨損和髒汙,似乎已經再經不起揉搓了,一種濃烈的腐朽氣息散發出來,一看就是一件不知在箱子底兒上壓了多少年的東西了。
那天,我的室友小蝶從外麵回來,神神秘秘又小心翼翼地把它從一個袋子裏拈了出來,獻寶一樣給我看。
“這是什麼東西?你哪弄來這種死人的衣服?”
我驚恐又厭惡地躲遠了一些,眼睛死死盯著她攤在床上的那件衣服。
“你真不識貨,這可是一件古代的衣服,是古董,我花一千八百塊錢買的呢!你看這針角,這繡工,這圖案,這顏色,真是太漂亮了!我從小就一直盼望能有一件這樣的衣服。”
小蝶用手撫摸著那件衣服胸前繡著的牡丹花,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小蝶是個購物狂,她的衣服掛滿了兩個大衣櫃,而她卻還在一直不停地往裏麵塞著新的衣服,現在她竟然弄回這麼一件東西。
我慢慢上前仔細看了看這件衣服,心裏竟產生一種怪怪的感覺。
“我怎麼好像似在哪兒見過這件衣服呢?”
一種似曾相識的記憶從腦海裏一閃而過,我想了一下,但很快就放棄了。
小蝶早已顧不上理會我,她喜滋滋地把那件衣服捧起來,在身上比劃著問我:
“漂亮嗎?”
“漂亮是漂亮,可看著它心裏不舒服,你知道它的主人是誰嗎?她身上又發生過怎樣的故事?她是怎麼死的?這件衣服又是怎麼輾轉流落到那個賣衣人手裏的?”
“你別說了,怪瘮人的,說得我頭皮都麻了。”小蝶嗔怪地把那件髒衣服收了起來,轉身要進她自己的房間。
“你等一下!”我叫到。
小蝶轉過身來。
“你為什麼要買它?你難道打算穿它嗎?”我好奇地問。
小蝶疑惑地看了看我:“當然穿了,不過也隻能在家裏穿一穿,想像一下它主人曾經的奢華生活。”
小蝶得意地說完,轉身進了她的房間,把門“哐”地一聲關上了。
看著小蝶緊閉的房門,我感覺眉心突然跳了幾下。
我用手揉了揉額頭,心裏竟漸漸生出一種不詳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