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夢裏走進一個白色的大房子,高高的天花板灑下慘白的燈光,那好像是一個殯儀館,或是醫院的太平間,我甚至能感覺到裏麵刺骨瘮人的寒冷。

我看見一長排青白僵硬的腳,它們一對對呈八字樣分開,就像我們經常在涉案劇裏看到的那種被儲存在冰櫃裏的屍體,躺在一層層的大抽屜裏,他們的臉上被蓋了床單,可一雙腳卻總是露在外麵。

那些腳的每一隻左腳腕上都拴著一個白色的小牌子,像是存檔的編號。我在夢裏還想著,活人作為生命個體存在,而死人就全都變成一樣的沒有分別的屍體了,一個靈魂離開了那個殘損破壞了的身體,使之成為了一個廢棄的器皿,隻能靠編號來識別其身份了。

我伸出手去翻那那些小牌子,想尋找06號,我翻了一個又一個,最後隻剩下了一雙腳。

我翻開那個白色的小牌子,上麵寫著06號。

我伸出手去,輕輕掀開06號臉上蓋著的白色床單,想不到床單下露出的卻是三樓那個男人的臉!

我吃了一驚,從夢裏醒來,看表才發現已經是中午了。

我的頭有些疼,眼框裏的雙眼也幹澀得轉不靈活,就像一個軸承裏磨損過度的滾珠。我撫著額頭,想著剛才的夢,這才突然回憶起了昨夜和早上發生的事情。

我把這些事情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有些理不清頭緒。我發了一會呆,就跳起來去專心熬我的中藥湯了。

當我忙完在廚房裏坐下來,一籌莫展地盯著眼前那碗混濁的泥漿時,一輛小貨車停在了二單元的門口,三樓的那個男人打開車門跳了下來。

我急忙走進陽台,躲在角落裏看著他。

車上又跳下兩個身著印有“海爾電器”字樣藍色工裝的工人,兩人合力從後麵的車箱裏卸下一個大大的紙箱,我看清了,那是一隻海爾牌冰櫃。

冰櫃?他為什麼突然買了一個冰櫃?難道……?

我的心跳突然加速。

我想一個單身生活的男人的確需要儲存大量的方便和速凍食品,而且他住在這幢樓裏,很有可能就是電視台的員工,電視台可是個福利優厚的單位,經常會在大大小小的節日裏給職工們分發大米豆油和雞鴨魚肉,可是,真的多到需要一隻冰櫃來儲存嗎?

整個下午我都心緒煩亂,什麼事情也做不下去,真想找個人投訴一下自己這種杞人憂天的個性,庸人自擾。

晚餐時我約了多年的同學和同桌老K,他是個油腔滑調的家夥,不過人品還不錯,而且見識豐富,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新鮮事兒,我請他吃了一碗麵。

“你看看這是什麼?”

麵吃到一半,我從口袋裏摸出那個小牌子,推到他麵前。

老K嘴裏拖著長長的麵瞅了一眼小牌子,伸長了脖子把麵咽下去然後擦了擦嘴,裝模作樣地問:“這是什麼呀?”

“別裝蒜了,這是餐館服務員胸前佩帶的那種小牌子吧?”

“我再看看,是服務員,不過不是餐廳的,是歌舞廳的服務員。”

“可‘小寶貝’是什麼意思?”

“嗯……那或許是一種暗示。”

“暗示什麼?”

“是指可以陪酒的那種。”

“是陪人喝酒的小姐嗎?”

“其實在大城市的一些高檔歌舞廳裏,小寶貝的工作性質隻不過是為客人點歌和服務,可到了我們這個小城市就有些變質了,沒辦法,什麼東西到了我們這裏都會變味的。”老K深感無奈地搖了搖頭。

“是這樣……我可真是孤陋寡聞啊。”我不由感慨著世道的變遷。

“怎麼?有新男朋友了?”他衝我詭秘地眨眼。

我沒有理他,心裏暗暗思忖,幹這種工作的女孩子多半都是從偏遠山村裏麵出來打工的,行蹤不定,她們的消失是沒有人會關心和注意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