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女人部落(2)(1 / 2)

生活在縣委大院的幹部家庭裏,楊冰倩一直很受外界眾人嗬護。隨著父親的不斷升職,她實實在在嚐到“當官的老婆穿帶楞,當官的孩子有人敬”這話的甜頭,無論她在學校的同學中間,還是老師麵前,都有一種無名的優勢,人生對她來說平坦而順利,從沒有感覺生活有什麼磨難和困苦。剛畢業就分配到市醫院上班,生活得甜蜜而平靜,除了有點小陰影時而出現一下,她的生活算得是豔陽高照。

有個和她同時分來的轉業軍人,叫韋民,因為沒有專業知識,隻能安排在護士位置。韋民帥氣剛毅,兩個肩膀總是不自覺地保持著一條平衡線,無論走和坐總讓人感到特別累,無形中與之產生一種距離感。上世紀八十年代成長起來的楊冰倩一代們,從小生活在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年代,從小腦子裏就灌滿了軍人才是最高貴的象征,是最可愛的人,那滿身的軍綠才是最靚麗的風景線。初與韋民認識總有一種無形的親切感藏於心裏,可是見他那麼個架勢,她又不願多理他,隻是從側麵偷看他幾眼,有時還能感覺到他在偷偷地注視自己,冰倩更是裝著無視他的存在,必須說話時,才跟他嚴肅地說一些工作上的事。一個軍人轉業來的小護士,無形中從心理就比有文憑的楊冰倩矮了半截,八十年代,是全國文憑熱的最高峰,大學生如稀世珍寶一樣,在社會、在單位、在家庭和任何場合都被刮目相看。但是,對於同齡人,常常在一起工作,總還是有閑話要說。後來經過打聽,楊冰倩的爸爸和韋民父親還是中學同學,無形中兩個人關係比別人是乎近了那麼一點點。

在一次楊冰倩給一位囊腫病人做小手術時,病人是個小女孩兒,情急之下她不斷地叫喊還罵人,無法讓手術順利做下去,冰倩那時正好剛剛邂逅那位小哥哥夫妻回家,心裏憋著一股氣也很不耐煩,就吵了小女孩兩句,家屬一下子找到理由就大罵楊冰倩是小學徒,沒本事就一邊玩兒去,別拿他們的孩子做試驗。說說倒也罷了,對方還大罵髒話。楊冰倩還是堅持而認真地做完手術後,去洗手間哭了很久。血氣方剛的韋民看不過去,就找到病人家屬據理力爭了幾句,不想人家來者不善,竟然和韋民大打出手,韋民隻一個人,他們四個人,自然是韋民受傷,牙都被打掉了一顆,病人家屬還告到院長那兒說是韋民打了他們,院長也不問青紅皂白就把韋民狠批了一頓,並讓他停職反省,在全院大會上作檢討。這件事,韋民如何也接受不了,一氣之下說,寧願不要這個工作也不檢討。事情是因楊冰倩而起的,最後,還是冰倩找到院長詳細解釋一番,又自己先寫了檢討並找到病人家屬當麵澄清事實,院長這才同意韋民不檢討複職。而牛勁的韋民哪裏那麼聽話,院裏通知兩次他還是不來上班,冰倩覺得愧疚就背著別人請一位同事陪她找到韋民家,當麵和他講清一切,請他看在她的誠意來上班。韋民的媽媽也哭天抹淚的求韋民,韋民這才不情願的收起倔勁回單位上班。

楊冰倩感激韋民的仗義,從心裏來說也不反感他,有意無意地就多說了些話,新分來的小青年,也有五六個,總覺得他們不是談論家裏長短就是無所事是說說閑話,與他們談不到一起,於是他們倆就有了互為共話的親昵,無論是冰倩想聽聽韋民部隊裏的事,還是冰倩談談大學生活的樂趣,總之,他們的話題總能讓對方感受到新鮮或刺激。

韋民是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大兵,參加了越南“自衛反擊戰”,或真或假的說一些在前方打仗的事。他說,在一次秘密夜晚行軍時,天上忽然打出幾顆照明彈,把整個天空照得如同白晝,這說明敵人發現了我們,對於當時的我們來說,這是一種不詳的征兆,也可以說是死亡信號,部隊命令立即停止行動,又打出黑色彈,在這種分秒之差的時刻,要想逃出死亡之穀,那就要看每個人的造化了,我那時才十八歲,不懂得多少自救方法,被身邊的一位老鄉大哥按到他身子下麵,等炮聲停了,我才被人從老鄉大哥身子底下拉出來,原來,大哥早死了,我當時嚇暈過去了,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樣的場麵。後來清點人員,已死傷很多,我卻安然無恙,多麼慶幸仁兄救了我,可是我心裏從此也無限地痛苦著,因為大哥跟我說過,他想這次打仗立個功,那樣就不用複員回家當農民了,家裏也不用為他娶媳婦的事著急上火了。可是他怎麼沒想到戰爭是要流血犧牲的,設想這一來,他竟然成了異鄉鬼神,人再也回不了家了。

我知道大哥是為救我而死,並不是為了立功,因為他一直如哥哥那樣照顧著我,晚上常常為我蓋蹬掉的被子,看我縫扣子拿針總是紮手,他以後不吱聲就幫我做這一切。就是這麼一位大哥,他為了救我卻那麼走了,成了我心裏永遠的痛,我千萬次祈禱他的靈魂能跟著我回來。

韋民說到動情處,眼圈真的紅了,一個男人,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懷念,他不會在自己喜歡的女孩子麵前這樣子的。楊冰倩深深地理解,無形中也與他靠近了一些,覺得軍人真是神聖無比,怪不得他總是冷冷的麵孔對人,原來他心裏有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