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壺酒已空了,另一壺還有酒。
李尋歡拿起酒壺嗅了嗅,又嚐了一口,喃喃道:“果然是無色無味,此君下毒的本事的確不錯。”
他又喝了一大口,閉起眼睛道:“這酒也的確不錯,喝一杯也是死,喝一壺也是死,我為何不多喝些,也免得糟蹋了如此好酒。”
他竟真的將一壺毒酒全都喝了下去,又喃喃道:“李尋歡呀李尋歡,你早就該死的,死又何妨?但至少你總不能死在廚房裏,和這些人死在一起呀。”
於是他就掙紮著站起來,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
雪地上蹄印交錯,直奔東南。
李尋歡選了一塊最幹淨的雪地,盤膝坐了下來,又自懷中摸出那個還沒有刻好的人像。
這人像已稍具輪廓了,一雙眼睛似乎正在凝注著李尋歡,眉梢眼角,似乎帶著淡淡的憂鬱。
李尋歡淒然一笑,道:“你何必看著我,我隻不過是個不可救藥的浪子、酒鬼,你嫁給嘯雲是對的,錯的隻是我。”
他用力去刻,想完成這人像。
可是他的手已不穩,已全無力氣,鋒利的刀竟連木頭都刻不動了。
天氣幽暗,穹蒼低垂,又在下雪。
李尋歡伏在雪地上不停地咳嗽,每一聲咳嗽都仿佛是在呼喚。
“詩音、詩音……”
詩音聽得到麼?
詩音絕不會聽到的,但卻有人聽到了。
虯髯大漢背負著李尋歡,在雪地上追蹤著蹄印狂奔。
“隻有在兩個時辰內,找到一個雙腿被斬斷,就像肉球般的人,我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因為下毒的人必有解藥。”
這是李尋歡所能說出的最後一句話。
虯髯大漢幾乎將每一分潛力都使了出來,眼淚已在他眼眶下凝結成冰粒,寒風迎麵刮來,就像是刀。
忽然間,寒風中傳來一聲慘叫。
虯髯大漢麵色變了,微一遲疑,全力向慘呼傳來的方向奔了過去,他首先發現積雪的鬆林外倒著一匹馬。
他竄入雪林,整個人就忽然僵硬。
他總算找到妙郎君花蜂了,可是他找到的卻隻是花蜂的屍體!
花蜂的人已變得像是個刺蝟,身上釘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有飛鏢,有袖箭,有銀針、五芒珠、毒蒺藜……虯髯大漢麵上也不禁露出傷感之色,這人的遭遇實在太慘,他被人鋸斷了兩條腿,又被人像豬一般囚禁了十餘年,到最後還被人當成個活靶子。
但想到這人一死,李尋歡隻怕也要陪著他死,虯髯大漢的傷心立刻就變為了悲憤,嘎聲道:“就是這人?”
他還抱著萬一的希望,希望死的這人並不是李尋歡要找的人,但李尋歡卻歎息了一聲,道:“錯不了的。”
虯髯大漢咬了咬牙,脫下身上的皮襖,鋪在樹下,再扶著李尋歡坐了下來,勉強笑道:“解藥也許就在他身上,他一死反而省事了,我去找找看。”
李尋歡也勉強一笑,道:“小心些,暗器大多有毒,千萬莫要割破了手。”
他自己已命在俄頃,卻還是一心惦記著別人的安危。
虯髯大漢隻覺胸中一陣熱血上湧,勉強咽下了已快奪眶而出的熱淚,一步竄到花蜂的屍身前。
隻見他蹲在那邊,匆忙地搜索著,但過了半晌,兩隻手就停頓了下來,卻久久無法站起。
李尋歡道:“沒有?”
虯髯大漢喉頭哽咽,已說不出話。
李尋歡淡淡一笑,道:“我早就知道我絕不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他被人囚禁了十餘年,身上怎麼會還帶著解藥呢?”
虯髯大漢握緊拳頭,打著自己的腦袋,喃喃道:“我若知道是誰殺了他,就有希望了,他的解藥也許就是被那人搜走的!”
李尋歡閉起眼睛,滿麵俱是空虛落寞之色,道:“也許是的,也許不是……”